国学古籍
- 《弟子规》这本书,影响之大,读诵之广,仅次于《三字经》。《弟子规》原名《训蒙文》,原作者李毓秀(公元1662年至1722年)是清朝康熙年间的秀才。以「论语」「学而篇」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为中心。分为五个部分,具体列述弟子在家、出外、待人、接物与学习上应该恪守的守则规范。后来清朝贾存仁修订改编《训蒙文》,并改名《弟子规》,是启蒙养正,教育子弟敦伦尽份防邪存诚,养成忠厚家风的最佳读物。
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废经废伦,治安败坏根由。贪瞋痴慢,人心堕落原因,欲致天下太平,须从根本着手。图挽犯罪狂澜,唯有明伦教孝。误根本为枝末,认枝末为根本。为求解决问题,反倒制造问题。君子唯有务本,本务邦国自宁。俗云:「教儿初孩,教妇初来」,儿童天性未染污前,善言易入;先入为主,及其长而不易变;故人之善心、信心,须在幼小时培养;凡为人父母者,在其子女幼小时,即当教以读诵经典,以培养其根本智慧及定力;更晓以因果报应之理,敦伦尽分之道;若幼小时不教,待其长大,则习性已成,无能为力矣!
三字经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教之道,贵以专。」,而非博与杂;故一部经典,宜读诵百至千遍,苏东坡云:「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现在教学,坏在博与杂,且不重因果道德及学生读经、定力之培养,至有今日之苦果。企盼贤明父母师长,深体斯旨;此乃中华文化之命脉所系,中华子孙能否长享太平之关键,有慧眼者,当见于此。
- 《公孙龙子》是战国(公元前475~公元前221年)后期名家代表人物公孙龙的著作,《汉书。艺文志》中收录了《公孙龙子》十四篇,但现在只保存下来了六篇。第一篇《迹府》也是后人搜集的有关他的事迹,其他五篇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公孙龙所作。作为名家的代表人物,他以“白马非马”论和“离坚白”而著名,他的这些思想分别见于《白马非马论》和《坚白论》中,这是公孙龙名辨思想的核心内容。在《公孙龙子》一书中,公孙龙主要研究了概念的内涵和外延,以及事物的共性和个性所具有的内在矛盾,他的特点就是夸大这种矛盾,并否认两者的统一,所以最后得出违背常理的结论。即白马不是普通所说的马,颜色中的白色和质地的坚硬他也人为地分裂开来论述。
另外,在《指物论》中他还着重论述了指与物的关系。“指”即事物的概念或名称,“物”是具体的事物,它们的关系也就是物质与意识的关系,《通变论》则论述了对运动变化的看法,《名实论》讨论名与实的关系。上述的五篇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学说体系。
《公孙龙子》的注释本,有宋朝人谢希深的注本,以及清朝陈澧的《公孙龙子注》,近代陈柱的《公孙龙子集解》,王启湘的《公孙龙子校诠》也可以参考。
- 《颜氏家训》是南北朝时期(公元420年~公元581年)有关个人经历、思想、学识并对子孙进行告诫的古书,作者颜之推,分为七卷,二十篇。颜之推(公元531年~公元591年),字介,原籍琅邪临沂(今中国东部山东临沂北),先祖在东晋(公元317年~公元420年)时渡江,定居在建康。在后来侯景之乱时,梁元帝萧绎在江陵自立,颜之推任散骑侍郎。公元554年,西魏攻陷了江陵,颜之推被俘,后来在北齐任官。此后在北周和隋任职。他的《颜氏家训》是在隋灭陈,即公元589年之后完成的。
颜之推士族出身,受儒家礼法影响,也信仰佛教。他博学多才,处事机敏,因而在多个在政权中任职,地位都很高。他的阅历异常丰富,这是他书中思想形成的社会基础。书中虽然有些观点陈旧,但也有很多涉及南北朝社会、政治、文化的内容和议论,史料价值很高。
- 《梦溪笔谈》是我国北宋大科学家沈括的传世著作。沈括在晚年用笔记文学体裁写成《梦溪笔谈》二十六卷,再加上《补笔谈》三卷和《续笔谈》,共列有条文六百零九条,遍及天文、数学、物理、化学、地学、生物以及冶金、机械、营造、造纸技术等各个方面,内容十分广泛、丰富,是中国科学史的重要著作。《梦溪笔谈》中所记述的许多科学成就均达到了当时世界的最高水平。英国著名科学史专家李约瑟称《梦溪笔谈》是“中国科学史上的坐标”。
《梦溪笔谈》共分十七门,分类记事,一事一条,共六百多条,涉及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和科技等各个方面,包括农林、天文、历法、气象、物理、数学、化学、动物、地理、文学、史学、考古、医药、水利工程和建筑等。
- 魏钟繇少时,随刘胜入抱犊山学书三年,还与太祖、邯郸淳、韦诞、孙子荆、关枇杷等议用笔法。繇忽见蔡伯喈笔法于韦诞坐上,自捶胸三日,其胸尽青,因呕血。太祖以五灵丹救之,乃活。繇苦求不与。及诞死,繇阴令人盗开其墓,遂得之,故知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一一从其消息而用之,由是更妙。
繇曰:“岂知用笔而为佳也。故用笔者天也,流美者地也。非凡庸所知。”临死,乃从囊中出以授其子会,谕曰:“吾精思学书三十年,读他法未终尽,后学其用笔。若与人居,画地广数步,卧画被穿过表,如厕终日忘归。每见万类,皆画象之。”
繇解三色书,然最妙者八分也。点如山摧陷,摘如雨骤;纤如丝毫,轻如云雾;去若鸣凤之游云汉,来若游女之入花林,灿灿分明,遥遥远映者矣。
- 古石刻纪帝王功德,或为卿士铭德位,以佐史学,是以古人书法未有不托金石以传者。秦石刻曰“金石刻”,明白是也。前、后汉隶碑盛兴,书家辈出。东汉山川庙墓无不刊石勒铭,最有矩法。降及西晋、北朝,中原汉碑林立,学者慕之,转相摹习。唐人修《晋书》、南、北《史》传,于名家书法,或曰善隶书,或曰善隶草,或曰善正书、善楷书,善行草,而皆以善隶书为尊。当年风尚,若曰不善隶,是不成书家矣。故唐太宗心折王羲之,尤在《兰亭序》等帖,而御撰《羲之传》,唯曰“善隶书,为古今之冠”而已,绝无一语及于正书、行草。盖太宗亦不能不沿史家书法以为品题。《晋书》具在,可以覆案。而羲之隶书,世间未见也。是以北朝书家,史传称之,每曰长于碑榜。
晋室南渡,以《宣示表》诸迹为江东书法之祖,然衣带所携者,帖也。帖者,始于卷帛之署书,后世凡一缣半纸珍藏墨迹,皆归之帖。今《阁帖》如锺、王、郗、谢诸书,皆帖也,非碑也。且以南朝教禁刻碑之事,是以碑碣绝少,唯帖是尚,字全变为真行草书,无复隶古遗意。即以焦山《瘗鹤铭》与莱州郑道昭《山门》字相较,体近相近,然妍态多而古法少矣。 唐太宗幼习王帖,于碑版本非所长,是以御书《晋祠铭》(贞观二十年,今在太原府。)笔意纵横自如,以帖意施之巨碑者,自此等始。此后,李邕碑版名重一时,然所书《云麾》诸碑,虽字法半出北朝,而以行书书碑,终非古法。故开元间修《孔子庙》诸碑,为李邕撰文者,邕必谕张庭珪以八分书书之,邕亦谓非隶不足以敬碑也。唐之殷氏(仲容)、颜氏(真卿),并以碑版隶、楷世传家学。王行满、韩择木、徐浩、柳公权等,亦各名家,皆由沿习北法,始能自立。
是故短笺长卷,意态挥洒,则帖擅其长。界格方严,法书深刻,则碑据其胜。宋蔡襄能得北法,元赵孟頫\楷书摹拟李邕,明董其昌楷书托迹欧阳,盖端书正画之时,非此则笔力无立卓之地,自然入于北派也。要之汉、唐碑版之法盛,而钟鼎文字微;宋、元钟鼎之学兴,而字帖之风盛。若其商榷古今,步趋流派,拟议金后,名家复起,其谁与归?
[评点]作为又一篇鼓吹北碑的力作,阮元在本文中论述了北碑南帖的不同特点和南北书风的差异。刻石题匾必须用隶书,非隶不古;北派书家擅长碑榜之书,北碑中多隶意;后世碑版名家无不借鉴隶书,追踪北派,如此等等可以说是这篇文章的要点。但读者的眼光不能就此而止。阮元尊隶崇碑不是在强调它们的功用,而是在表明自己的审美观点。他之所以尊隶是因为隶有古法,之所以尊碑是因为碑版之书“界格方严,法书深刻"。南帖飘逸妮媚之美不足贵,题署碑版古意盎然,气势雄强值得推崇,这才是蕴含于字里行间的作者的深意。
- 《兰亭叙草》,王右军平生得意书也。反复观之,略无一字一笔不可人意,摹写或失之肥瘦,亦自成研,要各存之以心会其妙处尔。
---《跋兰亭》
《兰亭》虽是真行书之宗,然不必一笔一画以为准,譬如周公、孔子,不能无小过,过而不害其聪明睿圣,所以为圣人。不善学者即圣人之过处而学之,故蔽于一曲,今世学《兰亭》者多此也。鲁之闭门者曰:“吾将以吾之不可学柳下惠之可。”可以学书矣。
---《跋兰亭》余在黔南末甚觉书字绵弱,及移戎州,见旧书多可憎,大概十字中有三四差可耳。今方悟古人“沉著痛快”之语,但难为知音尔。李翘叟出褚遂良临右军书《文赋》,豪劲清润,真天下之奇书也。
---《书右军文赋后》
右军尝戏为龙爪书,今不复见。余观《瘗鹤铭》,势若飞动,岂其遗法耶?欧阳公以鲁公书《宋文贞碑》得《瘗鹤铭》法,详观其用笔意,审如公说。
---《题瘗鹤铭后》
余尝论近世三家书云:“王著如小僧缚律,李建中如讲僧参禅,杨凝式如散僧入圣。当以右军父子书为标准。”观予此言,乃知远近。
---《跋法帖》 大令草法殊迫伯英,淳古少可恨,弥觉成就尔。所以中间论书者,以右军草人能品,而大令草入神品也。余尝以右军父子草书比之文章,右军如左氏,大令似庄周也。由晋以来难得脱然都无风尘气似二王者,惟颜鲁公、杨少师仿佛大令尔。鲁公书今人随俗多尊尚之,少师书口称善而腹非也。欲深晓杨氏书,当如九方皋相马,遗其玄黄牝牡乃得之。
---《跋法帖》
余尝评书,字中有笔,如禅家句中有眼。至如右军书,如《涅口经》说“伊字具三眼”也。此事要须自体会得,不可立论便兴诤也。
---《题绎本法帖》
王氏书法以为如锥画沙,如印印泥,盖言锋藏笔中,意在笔前耳。承学之人更用《兰亭》、“永”字以开字中眼目,能使学家多拘忌,成一种俗气。要之右军二言,群言之长也。
---《题绎本法帖》
钟大理表章致佳,世间盖有数本,肥瘠大小不同,盖后来善临拓本耳。要自皆有佳处,两晋士大夫类能书,笔法皆成就,右军父子拔其萃耳。观魏晋间人论事,皆语少而意密,大都犹有古人风泽,略可想见。论人物要是韵胜为尤难得,蓄书者能以韵观之,当得仿佛。
---《题绎本法帖》观江南李主手改草表,笔力不减柳诚悬,乃知今世石刻,曾不能得其仿佛。余尝见李主与徐铉书数纸,自论其文章笔法政如此,但步骤太露,精神不及。此数字笔意深稳。盖刻意与率尔为之,工拙便相悬也。
---《跋李后主书》 颜鲁公书虽自成一家,然曲折求之,皆合右军父子笔法。书家多不到此处,故尊尚徐浩、沈传师尔。九方皋得千里马于沙丘,众相工犹笑之。今之论书者多牡而骊者也。
---《跋洪驹父诸家书》
东坡简札,字形温润,无一点俗气。今世号能书者数家,虽规摹古人自有长处,至于天然自工,笔圆而韵胜,所谓兼四子之有以易之不与也。建中靖国元年五月乙巳观于沙市舟中。同观者刘观国、王霖,家弟寂向,小子相。
---《题东坡字后》
余尝论右军父子翰墨中逸气破坏于欧、虞、褚、薛,及徐浩、沈传师几于扫地,惟颜尚书、杨少师尚有仿佛。比来苏子瞻独近颜、杨气骨,如《牡丹帖》,甚似白家寺壁。百馀年后,此论乃行尔。
---《跋东坡帖后》 东坡书随大小真行皆有妩媚可喜处。今俗子喜讥评东坡,彼盖用翰林侍书之绳墨尺度,是岂知法之意哉!余谓东坡书学问文章之气郁郁芋芋发于笔墨之间,此所以他人终莫能及尔。
---《跋东坡书远景楼赋后》
少年以此增来乞书,渠但闻人言老夫解书故来也尔,然未必能别功口也。学书要须胸中有道义,又广之以圣哲之学,书乃可贵。若其灵府无程政,使笔墨不减元常、逸少,只是俗人耳。余尝为少年言,土大夫处世可以百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医也。或问不俗之状,老夫曰:“难言也。视其平居无以异于俗人,临大节而不可夺,此不俗人也。平居终日,如含瓦石,临事一筹不画,此俗人也。”虽使郭林宗、山巨源复生,不易吾言也。
---《书增卷后》
旧为陈诚老作此书,不知乃归杨广道已数年。余滴黔南道出尉氏,广道持以相访,茫然似不出余手,梵志所谓“吾犹昔人非昔人者耶”!绍圣甲戌在黄龙山中忽得草书三昧,觉前所作太露芒角。若得明窗净几,笔墨调利,可作数干字不倦,但难得此时会尔。
---《书自作草后》 往时王定国道余书不工,书工不工是不足计较事,然余未尝心服。由今日观之,定国之言诚不谬。盖用笔不知禽纵,故字中无笔耳。字中有笔,如禅家句中有眼。非深解宗趣,岂易言哉!
---《自评元祐间字》
东坡先生云:“大字难于结密而无间,小字难于宽绰而有馀”宽绰而有馀,如《东方朔画像赞》、《乐毅 论》、《兰亭禊事诗叙》、先秦古器科斗文字。结密而无间,如焦山崩崖《瘗鹤铭》,永州磨崖《中兴颂》,李斯《峄山》刻秦始皇及二世皇帝沼。近世兼二美,如杨少师之正书、行、草,徐常侍之小篆。此虽难为俗学者言,要归毕竟如此。如人眩时五色无主,及其神澄意定,青黄皂白亦自粲然。学书时时临摹可得形似,大要多取古书细看,令入神,乃到妙处;唯用心不杂,乃是入神要路。
---《书赠福州陈继月》凡学书欲先学用笔。用笔之法欲双钩回腕,掌虚指实,以无名指倚笔,则有力。古人学书不尽临摹,张古人书于壁问,观之入神,则下笔时随人意。学字既成,且养于心中,无俗气然后可以作,示人为楷式。凡作字,须熟观魏晋人书,会之于心,自得古人笔法也。欲学草书,须精真书,知下笔向背,则识草书法,草书不难工矣。
---《跋与张载熙书卷后》
元符二年三月十三日,步自张园看酥醾回,烛下试宣城诸葛方散卓,觉笔意与黔州时书李白《白头吟》笔力同中有异,异中有同。后百年如有别书者,乃解余语耳。张长史折钗股,颜太师屋漏法,王右军锥画沙,印印泥,怀素飞鸟出林,惊蛇人草,索靖银钩虿尾:同是一笔,心不知手,手不知心法耳。若有心与能者争衡后世不朽,则与书艺工史辈同功矣。---《论黔州时字》
近世士大夫书,富有古人法度唯宋宣献公耳。如前翰林侍书王著书《乐毅论》及周兴嗣《千字》笔法圆劲,几似徐会稽,然病在无韵。如宣献公能用,徐季海笔,暮年摆落右军父子规摹,自成一家,当无遗恨矣。
---《跋常山公书》
幼安弟喜作草,携笔东西家动辄龙蛇满壁,草圣之声欲满江西。来求法于老夫,老夫之书,本无法也。但观世间万缘如蚊纳聚散,未尝一事横于胸中,故不择笔墨,遇纸则书,纸尽则已,亦不计较工拙与人之品藻讥弹。譬如木人舞中节拍,人叹其工,舞罢则双萧然矣。幼安然吾言乎?
--- 《书家弟幼安作草后》 余书姿媚而乏老气,自不足学。学者辄萎弱不能立笔,虽然笔墨各系其人工拙,要须韵胜耳。病在此处,笔墨虽工不近也。又学书端正则窘于法度,侧笔取研往往工左尚病右。正书如右军《霜寒表》,大令《乞解台职状》,张长史《郎官厅壁记》,皆不为法度病其风神。至于行书,则王氏父子随肥瘠皆有佳处,不复可置议论。近世惟颜鲁公、杨少师特为绝伦,甚妙于用笔,不好处亦抚媚,大抵更无一点一画俗气。比来士大夫惟荆公有古人气质而不端正,然笔间甚遒。温公正书不甚善,而隶法及端劲似其为人。
---《论书》 昔予大父大夫公及外祖特进公,皆学畅整《遗教经》及苏灵芝《北岳碑》,字法清劲,笔意皆到,但不入俗人眼尔。数十年来,士大夫作字尚华藻而笔、不实,以风樯阵马为痛快,以插花舞女为姿媚,殊不知古人用笔也。客有惠棕心扇者,念其太朴,与之藻饰,书老杜“巴中”十诗。颇觉驱笔成字,都不为笔所使,亦是心不知手,手不知笔,恨不及二父时耳。下笔痛快沉著,最是古人妙处,试以语今世能书人,便十年分疏不下。顿觉驱笔成字,都不由笔。
---《书十棕心扇因自评之》
凡书要拙多于巧。近世少年作字,如新妇子妆梳,百种点缀,终无烈妇态也。
---《李致尧乞书书卷后》
予学草书三十馀年,初以周越为师,故二十年抖擞俗气不脱,晚得苏才翁子美书观之,乃得古人笔意;其后又得张长史、僧怀素、高闲墨迹,乃窥笔法之妙。今来年老懒作此书,如老病人扶杖随意倾倒,不复能工,顾异于今人书者,不纽提容止强作态度耳。
---《书草老杜诗后与黄斌老》
古人有言:“大字无过《瘗鹤铭》,小字莫学痴冻蝇,随人学人成旧人,自成一家始逼真。”今人字自不案古体惟务排叠,字势悉无所法,故学者如登天之难。凡学字时,先当双钩,用两指相叠蹙笔压无名指,高提笔,令腕随己意左右。然后观人字格则不患其难矣,异日当成一家之法焉。
---《论写字法》
近时士大夫罕得古法,但弄笔左右缠绕遂号为草书耳,不知与科斗、篆、隶同法同意。数百年来惟张长史、永州狂僧怀素及余三人悟此法耳。苏才翁有悟处而不能尽其宗趣,其馀碌碌耳”。
---《跋此君轩诗》 心能转腕,手能转笔,书写便如人意。古人工书无他异,但能用笔耳。
---《论书》
草书妙处须学者自得,然学久乃当知之。墨池笔家,非传者妄也。
---《论书》
肥字须要有骨,瘦字须要有肉。古人学书学其二处,令人学书肥瘦皆病,又常偏得其人丑恶处,乃其可慨然者。
---《论书》
楷法欲如快马人阵,草法欲左规右矩”,此古人妙处也。书字虽工拙在人,要须年高手硬,心意闲澹,乃人微耳。
---《论书》
- 叙体
文字经艺之本,王政之始也。仓颉象山川江海之状,龙蛇鸟兽之迹,而立六书。战国政异俗殊,书文各别,秦患多门,约为八体,后复讹谬,凡五易焉,然并不述用笔之妙。及乎蔡邕、张、索之辈,钟繇、卫、王之流,皆造意精微,自悟其旨也。
辨应
心为君,妙用无穷,故为君也。手为辅,承命竭股肱之用故也。力为任使,纤毫不挠,尺寸有余故也。管为将帅,处运用之道,执生杀之权,虚心纳物,守节藏锋故也。毫为士卒,随管任使,迹不凝滞故也。字为城池,大不虚,小不孤故也。
指意
用笔须手腕轻虚。虞安吉云:夫未解书意者,一点一画皆求象本,乃转自取拙,岂成书邪!太缓而无筋,太急而无骨,横毫侧管则钝慢而肉多,竖管直锋则干枯而露骨。终其悟也,粗而能锐,细而能壮,长者不为有余,短者不为不足。 释真
笔长不过六寸,捉管不过三寸,真一、行二、草三。指实掌虚。右军云:书弱纸强笔,强纸弱笔;强者弱之,弱者强之。迟速虚实,若轮扁斲轮,不疾不徐,得之于心,应之于手,口所不能言也。拂掠轻重,若浮云蔽于晴天;波撇勾截,若微风摇于碧海。气如奔马,亦如朵钩,轻重出于心,而妙用应乎手。然则体若八分,势同章草,而各有趣,无问巨细,皆有虚散,其锋圆毫口,按转易也。岂真书一体,篆、草、章、行、八分等,当覆腕上抢,掠毫下开,牵撇拨赲\,锋转,行草稍助指端钩距转腕之状矣。
释行
行书之体,略同于真。至于顿挫盘礡,若猛兽之搏噬;进退钩距,若秋鹰之迅击。故覆笔抢毫,乃按锋而直行,其腕则内旋外拓,而环转纾结也。旋毫不绝,内转锋也。加以掉笔联毫,若石口玉瑕,自然之理。亦如长空游丝,容曳而来往;又以虫网络壁,劲而复虚。右军云:“游丝断而能续,皆契以天真,同于轮扁。”羲之又云:“每作一点画,皆悬管掉之,令其锋开,自然劲健矣。”
释草
草即纵心奔放,覆腕转蹙,悬管聚锋,柔毫外拓,左为外,右为内,起伏连转,收揽吐纳,内转藏锋也。既如舞袖,挥拂而萦纡;又若垂藤,樛盘而缭绕。蹙旋转锋,亦如腾猿过树,逸蚪得水,轻兵追虏,烈火燎原。或体雄而不可抑,或势逸而不可止,纵于狂逸,不违笔意也。羲之云。:透嵩华兮不高,逾悬壑兮能越,或连或绝,如花乱飞;若雄若强,逸意而不相副,亦何益矣。但先缓引兴,心逸自急也,仍接锋而取兴,兴尽则已。又生口锋,任毫端之奇,象兔丝之萦结,转剔刓\角多钩,篆体或如蛇形,或如兵阵,故兵无常阵,字无常体矣;谓如水火,势多不定,故云字无常定也。 契妙
字虽有质,迹本无为,禀阴阳而动静,体万物以成形,达性通变,其常不主。故知书道玄妙,必资神遇,不可以力求也。机巧必须心悟,不可以目取也。字形者,如目之视也。为目有止限,由执字体既有质滞,为目所视远近不同,如水在方圆,岂由乎水?且笔妙喻水,方圆喻字,所视则同,远近则异,故明执字体也。字有态度,心之辅也;心悟非心,合于妙也。且如铸铜为镜,非匠者之明;假笔转心,非毫端之妙。必在澄心运思至微至妙之间,神应思彻。又同鼓瑟轮音,妙响随意而生;握管使锋,逸态逐毫而应。学者心悟于至道,则书契于无为,苟涉浮华,终懵于斯理也。
- 此文见载于《书苑菁华》卷十二和《佩文斋书画谱》卷六。
[原文]
臣闻率土作贡,任其所有,率身事主,罄其所能,心存口念,无所避就。况今荡然不讳,忠臣义士,咸肆其辨,可谓开大达之道。陛下亦以臣知于书也。论于书道,是臣之职,知而不说,用臣何为?臣之所言,不敢不尽。
假如欲学文章,必先览经籍子史。其上才者,深酌古人之意,不拾其言。故陆士衡云:“或袭故而弥新。”美其语新而意古。其中才者,采连文两字,配言以成章,将为故实,有所典据。其下才者,模拓旧文,回头易尾,或有相呈新制,见模拓之文,为之愧赧。其无才而好上者,但写之而已。书道亦然,臣虽不工书,颇知其道。圣人不凝滞于物,万法无定,殊途同归,神智无方而妙有用,得其法而不著,至于无法,可谓得矣,何必钟、王、张、索而是规模?道本自然,谁其限约。亦犹大海,知者随性分而挹之。先哲有云,言相攻失以崇于德,故上下无所不通。若面是腹非,护左忌右,则匿恶之名寻声而至。
[今译]
臣闻听境域之内用作进贡,任其所有,以身作榜样事奉君主,尽其所能,心想口念,无所回避迁就。何况今天坦荡不忌讳,忠臣义士,都无所顾忌地争论,可说是开创了通达之道。陛下也认为臣懂得书道。谈到书道,是臣的职责,知道而不说,用臣何用?臣之所言,不敢不尽。
假如要学文章,必先阅览经藉子史。那些有上等才能的,深人选取古人的意思,不拾掇他们的言辞。所以陆士衡说:“或沿袭故旧而更加清新。”美其语言清新而意思古朴。那些有中等才能的,采掇两字相连的词语,搭配言词以形成文章,打算作为典故,有所根据。那些有下等才能的,拓印旧的文章,改头换尾,或有相互送上新作,见了那拓印的文字,为之羞惭而面红耳赤。那些无才而好为上等才能的,只有抄袭他们的文字而已。书道也是如此,臣虽不擅长书法,颇知书道。圣人不拘泥于物,一切事物不固定死,采取不同的方法达到相同的目的,才智卓越无与伦比而妙有所用,得其法而不执着,以至于无法,可说是成功了,何必钟繇、王羲之、张芝、索靖才能用作法则取法呢?道本来自然而然,谁限制约束?也犹如大海,智者任随自己的性情而舀取它。先哲有言说,用语言相互批评过失以推重于仁爱,因此上下没有不交好。如果表面一套内心又是一套,护左忌右,因此隐匿丑恶的名声会寻声而至。
[原文]
夫马筋多肉少为上,肉多筋少为下。书亦如之。今之书人,或得肉多筋少之法,薰莸同器,十年不分,宁知不有藏其智能,混其体法,雷同赏遇,或使之然。至如马之群行,骥子不出其外,列施衔策,方知逸足,含识之物,皆欲骨肉相称,神貌冷然。若筋骨不任其脂肉,在马为驽胎,在人为肉疾,在书为墨猪。推其病状,未即已也,非医缓不能为之。惟题署及八分,则肥密可也,自此之外,皆宜萧散,恣其运动。然能之至难,鉴之不易,精察之者,必若庖丁解牛,目无全形,析支分理。其有一点一画,意态纵横,偃亚中间,绰有余裕,结字俊秀,类于生动,幽若深远,焕若神明,以不测为量者,书之妙也。是日无病,勤而行之益佳。其有方阔齐平,支体肥腯,布置逼仄,有所不容,棱角且形。况复无体象,神貌昏懵,气候蔑然,以浓为华者,书之困也。是日病甚,稍须毒药以攻之。古文、篆、籀,书之祖也,都无角节,将古通今,理亦可明。盖欲方而有规,圆不失矩,亦犹人之指腕,促则如指之拳,赊则如腕之屈,理须裹之以皮肉,若露筋骨,是乃病也,岂日壮哉侧书亦须用圆转,顺其天理,若辄成棱角,是乃病也,岂曰力哉!
[今译]
大凡马筋多肉少为上,肉多筋少为下。书法也如此。今天的作书的人,有的学得肉多筋少的方法,香草与臭草同处一起,十年不分别,岂知未有藏着智慧和才能;混杂的格局和法式,给予法书相同的赏识和礼遇,或许使他们如此。至如马的成群行走,良马不出其外,按例施加马嚼子和马鞭,才知骏马。有意识有感情的众生,都欲骨肉相称,神情容貌和谐。如果筋骨不胜任那脂肉,在马是劣马,在人是肌肉有毛病,在书法是笔画丰肥而无骨力。推究其病状,尚未到停止,非医缓这样的名医不能医治这些病。只有题署及八分,才可以丰肥紧密,自此之外,都宜闲散舒展,任凭笔墨运行移动。然而能这样很难,鉴别它不容易,精细明察这一点的,必如技艺神妙的庖丁解牛那样,目不见全形,只分解肢体分辨纹路。书迹只有一笔一画、都神情姿态雄健奔放,仰卧字中,舒缓尚有宽裕,结构字体峻秀,相类于生动深远,鲜明如有神明,以难以意料为限度的,才是书法的妙品呢。这由于没有毛病,勤奋地实行它更佳。书迹中如有字形方阔齐平,肢体肥胖,字的点画安排狭窄,有所不能容纳,棱角多产生出来。况且又无象征,神貌昏暗,风神气韵全无,以浓密作为华艳,是书法的困穷了。这由于病很厉害、稍须辛烈的药物来医治他。古文、篆、籀,是书法的祖宗、都没有角节,将古通今,道理也可以明白。大约要方笔而有规矩,用圆笔不失法则,也犹如人的指腕,缩就如指弯如拳,柔缓就如腕的弯屈,天理须裹结它以皮肉,若露出筋骨,这就病了,怎说强壮呀!书法也须用圆转,顺其天理;若每每形成棱角,这就病了,怎说有力呀!
[原文]
夫良工理材,斤斧无迹;才子序事,潜及其间;书能入流,含于和气,宛与理会,曲若天成,刻角耀锋,无利馀害;万事拙者易,能者难,童蒙书有棱角,岂谓能也,共入相知。若始疏而终密者则大同,始密而终疏者则大异。故小人甘以坏,君子淡以成,耀俗之书,甘而易入,乍观肥满,则悦心开目,亦犹郑声之在听也。又若臣之事主,献小利叙小能,则非大材,治理无用。谄谀者必有顺情之说,忠谠者必有逆耳之言,虽知其忠而不亲者,以忤其意也;虽知其谄而不忍疏者,以会于情巾也。唯明主圣王,则能复思审察,勉听古言,亲近忠良,增益明圣,是以远大图,无以浅近取。棱角者书之弊薄也,脂肉者书之滓秽也,婴斯疾弊,须访良医,涤荡心胸,除其烦愦。古人妙迹,用思沉郁,自非冥搜,不可得见。
故大巧若拙,明道若昧,泛览则混于愚智,研味则骇于心神,百灵俨其如前,万象森其在瞩,雷电兴灭,光影纠纷,考无说而究情,察无形而得相,随变恍惚,穷探杳冥,金山玉林,、殷于其内,何奇不有,何怪不储。无物之象,藏之于密,静而求之或存,躁而索之或失,虽明目谛察而不见,长策审逼而不知,岂徒倒薤、悬针、偃波,垂露而己哉,是知之也。盖粗以言诠,而假于词说,若精以心了,则无寄词。心之通微,贯之而已,其得之者,心手相应,如轮扁之斫轮,固言说所不能。是以钟、张、二王亦无言说。鸡鹤常鸟,知夜知晨,则众禽莫之能及,非蕴他智,所禀性也。臣之愚性,或有近于鸡鹤乎!
[今译]
凡良工治理木材,没有斧劈痕迹;才子叙述事情,潜心到事情中间;书法能入流品,包含有阴阳合和而成之气,宛转与理会通,曲折有若天成,雕刻棱角炫辉锋芒,无利多害,万事拙劣容易,擅长困难,童蒙写的字有棱角,岂说能书,在朝僚友互相都知道。如果开始疏松而最终紧密的则大体相同,开始紧密而最终疏松的就大怪异.所以小人凭嗜好而坏事,君子能淡泊则成业,夸耀世俗之书,爱好而易入门,粗看肥满,而悦心开目,也犹如郑声在于动听。又如臣子事奉君主,献小利叙小能,却不是大材,治理国家无用。诌媚阿谀的人必有顺情之说,忠诚正直的人必有逆耳之言,虽然知道他们忠诚而不亲近,因为违逆自己的意志;虽然知道他们诌媚而不忍疏远,因为符合自己的感情。只有明王圣主,才能反复思考审慎观察,勉力听取古朴之言,亲近忠良,增加明达圣哲,因此以远大为图谋,不以浅近取利。棱角是书法的失败,脂肉是书法的污浊,遭受这种病痛纠缠,必须访求良医,荡洗心胸,除去那心烦意乱。古人美妙的书迹,用心深沉蕴藉,自然不是深思苦想,不可得见。
所以真正灵巧的人外表像是笨拙的,光明的大道好像是黑暗的,广泛浏览乃混同在愚者与智者中间,研求体味才惊骇于心神,各种神灵仿佛如在面前,宇宙间一切景象严整地在注视中,考察无法言说的而探究它们的情形,审察没有形体的而求得它们的相貌,随着变化难以捉摸,穷尽探索奥秘莫测,西方的金山和仙境中的玉林,众多都在其内,何奇不有,何怪不聚集。无具体事物的形象,藏之于隐秘处,静而探求或许存在,躁而索取它或许消失了,虽明目细察竟不见,长鞭审慎逼近竟不知,岂只倒薤、悬针、偃波,垂露而已呀!这些是清楚的。大约能粗略用言词解说,就假借于言词;如果纯粹用心了解,就无须寄托于词说。心之通晓、洞察细微的事物,贯通而已,其中得益的,要心手相适应,如轮扁斫木制造车轮,固然是言说所不能表述的。因此钟繇、张芝、二王也没有言说。鸡鹤常鸟,能知夜知晨,而许多鸟兽不通达到这一点,这不是积聚了其他的智能,此乃天性而已。臣的愚笨性情,或者有些近于鸡鹤罢!
[原文]
昔文武皇帝好书,有诏特赏虞世南;时又有欧阳询、褚遂良、陆柬之等;或逸气遒拔,或雅度温良,柔和则绰约呈姿,刚节则坚断执操,扬声腾气,四子而己。虽人已潜灵,而书方曜迹,考能录异,顿越数朝,是知君臣之间,荣辱相及也。帝者务遵贤贵道,亦有邀虚誉以自饰,声实相半,足称贤君。知道味者,乐在其中矣,如不知者,妨手观赏,百未减一,但不能割其少分耳。厌饫生前之乐,辜负身后之名,使达人君子议之,岂不惑哉!且尧舜之主,德不被于今时,闻者欣而戴之;桀纣之君,毒不流于今日,闻者怒而怨之。名固不可不存,德固不可不立,当今圣化洋溢,四海晏然,俗且还淳,书未返朴。今之书者,背古名迹,岂有同乎?视昔观今,足为龟镜,可以目击。夫物芸芸,各归其根,复本之谓也。书复于本,上则注于自然,次则归乎篆籀,又其次者,师于钟、王。夫学钟、王,尚不继虞、褚,况冗冗者哉!
自草隶之作,《书断》详矣,从宋、齐以后,陵夷至于梁、陈,执刚者失之于上,处卑者惑之于下,肥钝之弊,于斯为甚。贞观之际,崛然又兴,亦至于今,则脂肉棱角,兼有相沿,千载书之季叶,亦可谓浇漓之极。物极则返,阴极则阳,必俟圣人以通其变,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事或可应,庸夫侪贤哲之功;道或可行, 明主纳刍荛之议: 皆谓得于时也。陛下宏开至德,讲论六艺,迈踪上古,化行尧舜之风,书盛汉魏之日。臣愿天下之事,悉欲尽美尽善,宁以书道独能谢于前代乎?然大道不足崇.而书法亦当正,若忽之,则工拙一也,若存之,亦当年妙有。固富有之谓大业, 日新之谓盛德,伏愿下明敕以召之,必使草泽蒙恩。庶涓涓之流成河海,菱艾之莸为兰杜。岂非盛事,岂不美矣!
[今译]
过去文武皇帝爱好书法,有诏书特赏虞世南;当时又有欧阳询、褚遂良、陆柬之等人,有的超越世俗的气概遒劲挺拔,有的高雅的风度温厚善良,柔和就婉丽美好现姿态,刚节就坚决果断执守节操,传扬名声飞腾气势,此四子而己。虽然人已去世,而书法才显耀美迹,考核贤能辑录奇异,顿时超越数朝,由此知道君臣之间荣辱相关联了。帝王致力于尊贤贵道,又有邀虚誉以自我矫饰的、声誉与实际相符,才值得称道贤明君子。知道书道意味的,快乐就在其中了;如果不知道,会妨碍于观赏,百份未减少它一份,只是不能分析它少量罢了。满足生前的快乐,辜负身后的名声,使达人君子议论起来,岂不令人不解吗!况且尧舜这样的君主,恩德不被于今时,闻听者欣然爱戴他;桀纣这样的暴君,毒害不流布于今日,闻听者愤怒地怨恨他们。名声固然不可不保存,道德固然不可不建立。当今君王的教化洋溢,四海安宁,风俗并且还淳,书法尚未返朴。今天作书的,违背古代名迹,岂有相同之处?看看古人的再看看今人的,足可引以为戒,这是可以用眼睛看得见的。这些事物众多,各归属它们的根源,叫做恢复淳朴的本性。书法恢复于淳朴的本性,上则贯通于自然,次则归属于篆籀,再其次呢,师法于钟繇、王羲之。这学钟繇、王羲之,尚不能继承连续虞世南、褚遂良,况普通人的书法呀!
自从草隶兴起以来,《书断》论述详尽。从南朝宋、齐以后,由盛到衰至梁、陈,持刚正之道者失之于上,处于低下地位者迷惑于下,肥胖呆滞的弊病,于此为甚。贞观年间,书风挺立又起,以至于今,而脂肉棱角,兼有相沿袭,千载书的末叶,已可说浮艳之极了。物极则返,阴极则阳,必待圣人以通其变化、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事情有可顺应,庸夫等同贤哲之功;道或可通行,明主采纳割草打柴者的议论:都算得于时了。陛下大开盛德,讲论六艺,继承上古,教化施行尧舜之风范,书法兴盛汉魏之时日。臣愿天下的事,都要尽美尽善,怎能以书道单独不如前代呢?然而大道不难尊崇,而书法又应当端正,若忽略它,就优劣一样了;若关注它,美好的书法也会在当年神妙地产生出来。固然富有叫做大业,日日变新叫做盛德,诚敬愿望皇上下明诏作为号召,必使百姓蒙受恩泽。但愿涓涓细流成为河海,菱艾一类臭草化育成兰草杜若,岂不是盛事,岂不美呀!
[原文]
往者屈也,来者伸也,不尔,非今之体悉不敢来,或有过之人,亦不敢进!夫风者教也,风以动之,教以化之。故天下之风,一人之化,若不悔示,已谓得其玄珠,瓦釜钟鸣,布鼓雷吼。至若曲情顺旨,必无过患,臣深知之,不忍为也。志士含忠抱义,百炼不销,人皆有死,无所追悔。贞观之时,文臣无限,謇謇者魏征,文皇重之,良史书之,后代美之。夫简兵则触目而是,择将则万不得一。故与众同者俗物,与众异者奇材,书亦如是。为将之明,不必披图讲法,精在料敌制胜;为书之妙,不必凭文按本,专在应变,无方皆能,遇事从宜,决之于度内者也。且军之兴亡,由将之明暗,人之成败,在师之贤愚。智不居心,则不知道,不知道则无以训人。师之与将,人之耳目,耳目不明,其可知也。是以君子慎其所从,白沙在泥,与之同黑,狂者东走,逐者非一。京邑翼翼,四方取则,俗风且行,举国相斆,迷游忘返,深浪何归?仁覆子育,岂不顾念。伏愿天医降药,醒悟昏沉,导彼迷津,归于正道,弊风一变,古法恒流,神而化之,默而通之。反掌而盛行之,则是冀夫天府之内有圣朝妙书,宛然得千百数载已前气象,比肩钟、王,列美竹帛,微臣所愿足矣,陛下之能事毕矣。
[今译]
过去的过去了,未来的就要来,不然,不是今天书之形体都不敢来,或者有超过今天书体的人,也不敢来。那风是教的意思,风因为吹动他们,教因为感化他们,所以天下的风,是一人的教化,如果不殷诚诲示,他们以为得到了那大道,简单的瓦釜要像礼钟一样鸣响,浅陋的“布鼓”也要像雷门的大鼓一样吼鸣。至于私情曲意逢迎,必无祸患,臣深知这一点,不忍心做罢了。志节之士怀抱忠义,久经磨炼不消失,人都有一死、无可追悔。贞观时期,文臣很多,忠贞的魏征,文皇重用他,良史记载他,后代赞美他。凡是选兵则触目皆是,择将却万不得一。所以,与众相同的是俗物,与众不同的是奇材,书法也如此。作为将领的精明,不必展阅图籍讲解法度,精明在料敌取胜;作书法的妙道,不必凭藉条文按照原本,专长在应付变化、没有定法都能作书,遇事采取适宜的做法,取决于计虑之内罢了。而月_军队的兴亡,在于将领的明暗;一个人的成败,在于老师的贤愚。智慧不存在于心,则不懂得道,不懂得道就无从训育人。老师之与将领,犹如人的耳目,耳目不明,这个人怎样也就可知了。所以君子要慎重他所随从的。白沙在泥土中,与泥土同黑,狂悖之人往东去,随从的人并不都是一样的。京都庄严整齐,四方用以做榜样,世俗风尚且能通行,举国相仿效,迷恋悠游忘返,深浪中何能还归?仁爱覆被养育如己子,岂不眷顾想念。诚敬愿望太医降药,醒悟沉迷,引导那迷失津渡的人,归于正道,不良的习尚一变,古法恒久流行,神妙地潜移默化,在人们不知不觉中通行。很快就盛行古法、而这样希望那朝廷藏书之内有圣朝的妙书,宛然有千数百年以前的气派,并肩钟繇、王羲之,列美竹简绢帛中,微臣所愿望的满足了,陛下能做的事就完毕了。
[原文]
古人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虽陈愚见,宁望可行,非臣所知,事出圣断。人皆欲顺己,不欲从人者,情也,唯明者能以理割之。且声利之大端,贵师所共有,其生也风猷可嘉,当代擅美;其功也徽烈可纪,身后垂名,亦人情之何远。语曰:人心间不容针。臣谓此言之良者,上下其道一也。有一善,身之荣;有一恶,身之耻;恐后代议今之书,虽不足累于明时,终非有益。昔伊尹以烹饪干主,意不专乎食。臣以小学讽君,道岂止乎书。臣伏岩薮久,无荣望干预求进,亦非公卿荐闻,陛下天听低回,旁罗草泽,选材于弃木,擢臣于翰林,是策励驽鈆,敢不竭力,兢惶一疑命,恐尘天鉴之明。鸿飞冥冥,无患饮啄。譬如为树、置之于野,则繁柯茂叶,盖其所荫,取之于材、则梁栋轮辕,适时为用。臣违亲事主,移孝于忠,忠不竭诚,孝可知矣。侍奉日近,辄有评论,隐而不言,臣之罪也i言而不隐、干犯天威,冀增涓尘,无所顾念,不能随众碌碌、辜负国恩。人皆取容,宁免危惧;行于正道、不敢忘主。区区之心,愿重圣察,不能愚直之至,故献《评书药石论》云。
[今译]
古人有言:不得志则注重自身修养保持节操,显达就使天下大众受惠益。虽然陈述愚见,岂不期望可行;行不行非臣所知,事情出于君王决断。人都想要顺应自己,不想随从别人,这是意愿,只有明智者能以理判断。并且名利的主要方面,是贵师法所普遍存在的,这样生时风采品格可嘉,当代独享美名、其功用伟业可以记载,身后垂名于世,又人心愿望之何等长远。俗语道:人心间不能容针。臣认为此言之好,是这个道理上下都是公认的。有一善,自身的荣耀,有一恶,自身的耻辱。恐怕后代议论今天的书法,虽然不致累及政事清明时代,然终不是有益。古时伊尹以做饭菜干谒君主,意思并不专于饮食;臣用文字学劝告君王,道理岂止于书法。臣栖身山泽很久,无出仕求荣的希望干预谋求进取,也非三公九卿荐举闻听,陛下闻听迂回曲折的下情,遍及草泽,选材于被遗弃的林木,举拔臣到翰林院,这样策励劣马钝刀,敢不竭尽精力,惊惧惶恐地使教令端正,唯恐污染天镜的明察。鸿雁飞向高远的天际,并不忧患饮水与啄食。譬如作为树木,弃置它们于山野、则繁枝茂叶,因为它们处于隐蔽之中,若取它们为用材,就是房屋的大梁和车辆,适合时宜而为用。臣未侍奉父母而侍奉君主,移孝于忠,如果忠不竭诚,孝就可知了。侍奉日益亲近,每有评论,隐而不说,是臣的罪了,说而不隐瞒,会触犯天威,希望增添一点微小的业绩,也就无所眷顾考虑了。不能随众附和,辜负国家的恩德。人都要讨好别人以求得自己的安身,宁愿免除忧虑恐惧;臣行于正道,不敢忘记君主。方寸之心,愿俯君王审察,十分愚笨戆直之至,所以献上这篇《评书药石论》。
- 前行人司行人瞿共美记
唐王次闽。
高帝之子,封国河南省南阳府。王讳聿键,因累囚凤阳高墙。国变,淮抚路振飞护之出。弘光元年某月,保国公朱国弼劾旧淮抚路振飞贼信日逼,先纵狱囚;天潢洊至,兵拒河上,皇上扁舟,不纳入城。且云凤阳有天子气,盖为王也。郑鸿逵镇守京口,有武弁王姓者以三千金赂职方司王丽青,欲得京口;王利其贿,遂调鸿逵镇山东。郑失职,固快怏;而清兵又屠扬州、犯瓜州,鸿逵闻风先遁,挟王至闽(一云鸿逵曾与清兵相拒于京口,清将张天禄,史公法爱将也,鸿逵阵伤其一目,故清从天宁州渡江,郑遂奉王入闽)。
总兵方国安围金华府。
国安,浙人,左良玉标官也。左梦庚投清兵,南奔;与朱大典有隙,国兵至婺,围攻匝月,杀掠甚惨。至闰六月二十五日,方解。
桂王在梧州。
王,神宗之子也。万历末年,就国衡州。崇祯十七年,张献忠破衡州,长世子、次王子俱为贼害;王仅与第三子安仁王及妃王氏驰永州。第四子永明王,即今上也,为贼所囚;宣国公焦琏时为湖南列较,斩守者,负之西驰。追至永州,与王会。是时,楚地残破,粤中稍安。七月壬辰,惠、桂二王驻广西。十一月戊子,桂王薨,谥曰端。弘光元年四月,有旨召安仁、永明二王赴近畿。六月,巡抚瞿式耜梧州上任,遂同太妃王氏联舟东下。王抚军值靖江之难,家属得王母覆庇之力。永明王正位,葬王于梧州之陵,是为兴陵;庙号端皇帝。
鲁王监国于会稽。
王,讳以海。崇祯十一年,清人犯山东;刘泽清镇守兖州,清人赂之黄金十万,泽清遂弃不守。清人入兖,执鲁王。王年幼,诡称鲁王牧儿。见清兵掠王邸,眦忽流泪,清人怪之。旁有人曰:此是鲁藩八千岁也。清人刃之,三击不中;骇曰:汝大有福,我不骇汝。前有一少年女子甚丽,犯之不从,死于墙下,意汝妇耶;汝其埋之。王因得脱。十七年夏六月丙子,王渡江入浙。十二月乙巳,王移居台州。绍兴起义,陈函辉首先推戴、张国维继之,迎王至绍兴即监国位,以明年为监国元年。是年,仍称弘光元年。
唐王即帝位于闽中。
以丙戌本年为隆武元年。封郑鸿逵为定虏侯;郑芝龙先封南安伯,至是封平虏侯,并赐子成功国姓,以驸马体统行事,掌宗人府事。封皇弟某为唐王、叔某为邓王。拜鸿逵为大将军,择吉授钺。至期,大风雨;驾既登坛,当授钺时,风吹所悬匾,堕中钺柄折为二,乘马冒雨还宫。阁臣黄道周与芝龙争班列,都御史何楷佐之。寻道周以督师出关,楷请急归;离城甫四十里,为贼所伤几死。或云:鸿逵使之也。
诏改福州府为福京。
以布政司为行宫、按察使为芝龙第。
太仆寺少卿万元吉、春坊庶子杨廷麟守赣州。
旷昭巡抚江西,清将刘一鹏统数百骑至南昌,牌先至;昭即命士民出迎,而身自扁舟遁去。独赣州不下,上命万元吉督乡绅杨廷麟等协力固守,措置有方,人情大悦。改分巡道为行宫,累疏请迎车幸驾赣州:赣居山川上游,豫不能仰面攻,且左为楚、右为闽浙、背为粤东,足以控制三面;使四方豪杰,知朝廷有恢复大计也。芝龙力阻之,不报。
秋八月,靖江王自称监国于桂林。
王固纂位者,自立后,其嫡嗣同其宗二十余人上疏告讦,天启、崇祯两朝迄无宁岁。王厚赂朝贵,以故辄直;王每下讦者于狱。弘光元年二月丙寅,表贺登极;因奏金、永、连三州皆为士贼所据,抚按匿不以闻。及南都失守,王遂睥睨神器,以杨国威为大将军、推官顾弈为吏科给事中,臬司曹烨等皆俯首听命,推署僚署有差。檄广左、右江四十五洞土狼标勇,自称监国。
靖江执广西巡抚都御史瞿式耜囚之。
逆藩作难,兵将东;抚臣瞿式耜启以大义,谓之曰:两京继陷,大统悬于一发,豪杰睥睨逐鹿。闽诏既颁,何可自兴内难,为渔人利?靖怒,使促耜入桂。耜即阴檄恩恩参将陈邦傅防梧,又止狼兵勿应靖。靖再遣桂平道井济促耜入,俱弗应。未几,靖提兵至梧,耜坐梧城中,靖遣谒者促耜朝,耜曰:王也而朝礼也。谒者曰:易朝服。耜曰:王,乌用朝服?以常服朝礼也。靖知耜不可夺。一日,迓耜语;耜未及靖舟,搜上一小艇至,宦官门正刘应科罗之,护卫指挥曹升持刀加耜颈,逼巡抚敕印。耜曰:敕印可刀求耶!桂推官顾弈遮耜颈,拽过数舟,数仆数起。耜坐,神稍定,曰:我朝廷开府,重臣若欲为帝,曾庐陆之渔户之不若矣?靖假抚军令入署,入(?)敕印;抚军家人疑有变,奉敕印惟谨。靖实恐西抚与东督应而西抚情形已达数周兵兵之羽驰飙矣(?)。用小艇挽耜上桂,塞其舱窦,不令见人,但听水石◆〈浮虎〉◆〈浮虎〉声。至桂,闭于王邸。耜日凝坐,不与诸靖人语,诸靖人无敢向耜语者。王邸人进食,抚军未尝食也。先是,五月中,抚军知靖藩必有变,先遣标官徐高至桂林察王动静,高幼子得出入宫中。至是,得进饘粥云。高后为坐营,挂制胜将军印;永历四年,殉始安王难。
广西巡抚遣人福京请乞师。
耜以王之立也非序,不劝进。靖变,防御有素,故处之泰然;而夫人邵,日夜啼哭。因遣家人周文赍疏间道至闽,贺上即位,并乞师;曰:岭表居楚、豫上游,岭表失则豫无所惮、楚未得通,天下事益不可为矣。臣式耜朝以死,则粤中夕以亡;岂惟一省之忧!因陈靖江形势有必败状。上大喜。
秋九月,思恩参将陈邦傅讨靖江,克之。
靖既遣师挟抚军西矣,骤与陈邦傅遇,兵败返桂。时,耜犹着单纱矣。靖送衣服饮食,俱不受。一日,趋耜抚军,令调狼兵。耜曰:戴罪之臣,曷可莅戎事!瞑目不食,求自毙。诸靖人畏之,送居刘仙岩;距桂城五里许。王符调狼,狼不应。外兵且急,复迓耜入,请还抚军治。耜曰:戴罪之臣,曷可再还抚军治!送敕印至,耜即免冠南面拜敕印而受之。诸靖慑然。复请莅事,不答。日使往返,薄暮还治,城中人士始帖然。时,湖南列校焦琏为粤西总镇杨国威旗鼓,知所事非正,归抚军;抚军授之以计。会邦傅兵应檄至,琏夜缒城下,入邦傅军,复絙邦傅上城。陴守皆琏兵,随擒国威、顾弈等。五鼓,攻靖邸;诫将士第求靖江,以安人心,他无所扰。厥明大定,复诫兵将获鼓惑靖江数人,其外并无侵株。
冬十一月,总河兵部侍郎路振飞入阁办事。
上以淮抚路振飞有旧恩,下诏购访,募能访致者赏千金、官五品京官。至是,某访得,立授都督府经历。振飞第三子年十七,就见,赐名太平,授锦衣百户、复改兵部职方司主事,寻升广西按察使佥事。后奉敕招抚,丁父艰南归,与其两兄居洞庭两山之间。
帝幸太学,行郊礼。
十有二月,诏亲征。
初六日,登舟,泊芋原驿。二十二日发,二十九日至建宁府驻跸。
遣锦衣卫康永宁如安南,不克行。
遣康永宁航海借兵。至明年五月回,云风逆不得泊岸,望涯而返。
附
隆武元年,安南国王贡使至。使人衣冠颇类中国差承,但椎髻跣足;所贡惟金龟、银鹤、银炉、香绢等,无他异物。
丙戌、隆武二年(鲁监国元年、清顺治二年)春正月,以旧辅马士英为办事官。
郑芝龙、方国安合疏荐旧辅马士英;两人皆士英门下也。时国安营钱塘江上,士英在营中,诏充为办事官,军前办事;候恢复杭城,复官。
二月,广西总制丁魁楚执逆藩靖江归于福京。
委总兵官马吉翔解至建宁行在,王病死,从叛推官顾奕、总兵杨国威等伏诛。
封丁魁楚思恩伯、陈邦傅富州伯。
以广西巡抚瞿式耜为兵部右侍郎。
平逆藩功也。晋司马兼副都。式耜辞曰:国家祸变,构难同室,讵臣子称功地。西臣办西,奚以功为!不听。复授是职。
以晏日曙巡抚广西。
辅臣曾缨荐也。式耜得代,遂放舟东下,山水、诗自娱。
遣锦衣卫同知马吉翔招抚闯贼李自成军。
升吉翔都督同知,管锦衣卫事。寻领敕招抚流贼李锦。锦即自成之侄也;自成破京后,清兵追逼,遁至黄州弃众先奔,为乡兵所杀,锦代领其众。同其妻高氏、弟必正渡洞庭湖,窜踞山寨。至是,赐锦名赤心、封氏忠义夫人,颁敕往招之。
督师阁部黄道周救徽州,死之。
道周与徽州清将有旧,清将之黄(?)因督兵三百人长驱至徽州。进险,清兵伏四出,尽歼其众;轿乘道周至郡,送至金陵。时,洪承畴为南都内院,慰劳令降,大骂不屈;不食半月,被杀。
三月,帝幸延平府。
建宁行宫,阁臣蒋德璟所营也,即巡方署;以湫隘喧哗,屡形责让。初一日,移驻城外伽蓝。初六日,登舟;十一日,抵延平,以府署为行宫。兵侍东阁陈洪谧在籍,遣内官邓金趋之;不至。
鲁王遣行人林必达来。
必达同一武弁通书郑芝龙,意欲私自招徕之而不及表闻。芝龙以上闻,逮下诏狱。会百官廷鞫,上大怒,切责必达。已而释之,改必达福建督学御史。
清人袭绩溪,督师金声死之。
续溪居万山中,四面皆峭壁,前止通一路,远三十里。声营其中,山上立十三营,以十三副将主之。前路以木札营,防守甚固。会有降清乡官黄澍来,始说以天命,声艴然叱之;澍即婉顺,而阴间其上下。于是,各标离心。清从宁国山中间道袭绩溪,遂无与抗。执声至金陵,不屈被杀,合门十余口皆自缢。时,洪承畴监斩。声既死,尸犹不仆;洪入院,见声俨然衣冠,危坐堂上。洪惊,入内恍惚,不敢出者数日。其灵爽若此。
四月,锦衣卫百户徐某至自云南。
云南抚按及沐天泽交章称:黔国公沐天波造反,有土司沙定周出奇兵扑灭之,天波孑身遁去。时,有识者咸疑非实。会一宗室任彼中道府,力证成之;遂诏天泽袭封、定周搜捕。升宗室佥都御史,往督师。已而,锦衣卫百户徐某前以弘光登极颁诏云南,至是归,述所亲见云:一土司反,天波调定周兵往;定周不奉调,叛。司平,天波密有移师意;定周先发,统本司劲兵突闯府第,天波仅以身免,母妻及弟天泽俱被劫,胁令具疏。通判素黑曾为天波所纠,以宿恨,故为沙左袒。嗣又传闻天波遁出,纠合各土司擒缚定周。然地远莫能得要领,朝廷置而不问。
五月,清师渡钱塘江,方国安降,兵部尚书张国维死之。
清人渡江,马士英、方国安合兵奔至天台,询之士人,云山西有径可通楚、粤至滇、闽者。因众未聚,稍憩以俟;山上有石桥,恐敌人之来袭也,命毁之。桥中有石版,版有文曰:方、马之兵至此而止。二人大骇,以为天意也,遂留不去。遣人至杭投诚,贝勒大悦,命阮大铖遗之以书以异其礼。两人大喜,即遣将押鲁监国,欲执之以贽。所遣将至鲁营,即发病不省人事;鲁监国欲执之,逸。两人至杭,贝勒复诱两人,使尽携眷属及爱将锐卒入城中驻札。月余,贝勒治宴,其将领四十八人同时就戮。囚士英、国安,挟之入闽,俱械一室;士英日吟诗消遣。忽一日,引入洪塘,与总兵数人俱被戮。时有黑气从西南来,以为诸臣被惨,犹有天变云。
张国维闻清兵渡江,谓知府王澧曰:子有父母在,可无死;余,国之大臣也,义不得生,暂欲薙发以抒民难。于是,经理诸事;三日毕,从容自缢,清重之。
附
兵侍杨文骢,士英戚也。乙酉夏,道苏州,取库金二十余万。子鼎卿,以总兵带孤衔,有兵一千,掠取民资无算;又诡称兵数万要饷,朝廷不能应。文骢至行在,语颇不逊。至是,降清。又闻清兵渡江,文骢与田仰居山岛中,有兵一、二万。田、杨同遣兵四百载币献贝勒。贝勒尽杀之。次月,田仰私送币帛数车,贝勒受之;使田兵别营,以铁骑千余围之,尽放田兵出围,令田兵下马弃器械。又次日,火炮四冲、乱箭齐发,一营化为肉酱。贝勒至闽,阮大铖随行;至岭上,口称雷爷相见,遂堕马死。雷名縯祚,太平府人也,以孝廉仕至河间道,因劾周延儒被黜者。
圣安朝六等定罪,为阮大铖冤死,故显灵云。
逸史氏曰:金人破两京,死者寥寥,宋遂以亡。清师渡江,是何死者之多也;岂天之不祚明也耶!死有重于泰山者,张司马辈是也;死有轻于鸿毛者,方国安辈是也。有死非所贵者,仍氏甘为忠臣,其何光少康之烈耶!更有死不尽其辜者,马士英、阮大铖非耶?士英从君子昏(?)刈忠臣于朝,投贤者于避荒而不之恤也,委典刑于撤局而致之颠连也;奔而抗,抗而降:罪浮于秦桧、贾似道矣。寸磔之,何以雪海内之忿耶!
清人屠金华府,督师阁部朱大典死之。
大典守金华,清贝勒围之,出兵与战,杀其众数万。清人怒,攻之益力。逾月有五日,力竭城破;大典以家眷悉置楼上,实火药筒于下焚之,满门殒焉。
附
清兵破钱塘,一云水涸、一云二十八日夜月色甚明;似有天意云□是平(?)。贝勒以诸将不竭力,各责有差,张存仁亦责三勒云。
监国鲁王还台州。
鲁王复还台州航海,有疏自谢云:向为诸臣所误;上悯而许之。杭城失后,钱塘拒守,皆浙中诸将士力,闽无与也。鸿逵以拥立,居首功,即授铖出师;逗遛观望,历冬逾春不敢越关,乃诏班师。及钱塘师溃、金华既失,无复抗衡者矣。
附
清兵追鲁王,海中忽有龙升天,清兵没水者无算;因此得免。一云钱塘师溃,隆武君臣的酒相庆。呜呼!人之痿痹,一至此哉!
诛妖人。
贵州抚臣俞思恂疏称弘光旧主流寓该属土司,诏议奉迎仪注及遣副都御史周昌晋向内曰往认(?)。寻细阅疏中情形并详询赍奏人,事多讹舛;御史钱邦◆〈艹已〉等上疏止之。已而思恂续疏言其诈伪,诏即时处决。
召方士蔡鼎。
闽诸大臣所荐,命召之;以方外服见,封国师。然所言庸鄙,占策无验。
六月,皇子琳原生。
进百官有差。诏封郑芝龙泉国公,寻改平国公;郑鸿逵漳国公,寻改定国公。
盗杀阁部顾锡畴。
锡畴流寓温州;有镇将与督学相结,取事例银供饷,诸生鼓嗓。总兵贺君尧执一、二人杀之,锡畴欲参之;君尧乘夜缚而投之江,子蓥遁免。
附
顾为佟邦年门生,邦年之子为清嘉湖道,蓥在署中。君尧以赂佟求官,蓥以告,乃置诸法。
秋七月,杀总兵陈谦。
御史钱邦◆〈艹已〉劾其外媾有状,逮下诏狱。郑芝龙力救,不听;寻杀之。
雷州守将黄海如杀清知府赵最、推官李宣国。
高州府义师逐清所置官,复其城。
诏释都察院佥都御史田辟于狱。
辟,河南人,甲戌进士。弘光中,以户部榷税虔州。二月,募兵入卫,改都察院佥都御史、署院事。疏纠阁臣曾缨,语连中宫,上含怒未发也。五月,遣锦衣卫王之臣往阅其师,并发月饷。之臣迎合上意,疏纠诡兵冒饷,遂下诏狱。然兵籍俱实,饷又自办,上所给尚未发也;卫臣王承恩婉转辩白,班行亦多申救,上怒不解。至是,以皇子恩,得释。清兵至,卒抗节;拥众山谷,崎岖楚、粤间。至戊子九月,兵死。
秋八月,黄鸣俊退自衢州。
督师阁部黄鸣俊久驻衢州,忽退入仙霞关,上怒。其子职方司主事天复从驾,逮下诏狱。又命建宁府羁鸣俊,鸣俊惧,请奋勇自效;寻统兵出关。
皇子薨,谥庄敬。
清人入关,御史郑为虹死之。
先是,郑芝龙力请旋跸福京;且云倾家相助可四百万,入关固守,决难飞渡。上不听。芝龙归,又令归。又赴行在,力向中宫言,又不听。决策赴虔,诏宣芝龙商留守事宜,芝龙亦不至。
诏改赣州府为忠义府。
时,万元吉、杨廷麟协力固守。夏,又命吏部尚书郭维经经理。围困经年,士气不挫,故有是褒。
清人袭汀州,帝崩。
二十一日,驾发延平。二十八日,抵汀州府。清兵踵至,建宁知府杨三畏、延平道赵秉枢一路迎降。随征御史王国翰,以警急闻;上怒,欲杀之。次日,清兵至,扈从俱先遁;上及中官俱陷,国翰同子都督同知凉武死之。按科臣吴其藟疏云:旧辅臣何吾驺领兵驻关,闻清人至,辄遁。清人即假何兵旗号以进,汀州城中未之知也。半夜,卒起犯驾。帝自刎。侍郎曾学佺死之。
安仁王薨。
王英明特达,才略通人,有知人之鋻。尝曰:居安可寄社稷、临难不夺大节者,惟司马瞿公一人而已。与人言,必谆谆辨论,曲尽人意。一日宴罢,夜半疾作,急召瞿式耜入,付以后事;执手流泣曰:孤负先生!顾王弟永明王曰:国家事,一听瞿先生处分。且自言其前世曰:孤再生伽蓝,而王弟一罗汉也;先生好辅之。言毕而薨。式耜恸哭曰:王乃汉光、唐肃之流也。天不祚明,早夺其年,悲夫!□□□□□□□□□□□□□□□□幸毋伤神!于是,乃奉永明王嗣之,即今上也。
秋九月,清人破忠义府,督师阁部万元吉、春坊庶子杨廷麟、吏部尚书郭维经及龚棻死之。
余至吉安,遇山人李伯开,述赣州事甚详,一时死难者甚众。余时欲急往桂林,未及详记。偶于舟中,得杨翰林诗集,有与家人书,知其子在某县困苦伶仃。后因乱失其集,良可惜也!
冬十月,永明王即帝位于肇庆。
闽汀之变,丁魁楚失雄还肇,闽首揆何吾驺亦自闽遁归香山。大司马瞿式耜在肇庆,忧曰:朝廷事裂矣,曷可一日无君!谓魁楚曰:公制府带甲五岭,宁坐视颠危耶?请急议监国。时,阁学吕大器自闽来,李永茂以大司马守制亦至。式耜曰:永明王贤,此殆天意。十四日,迎王于梧。王三让,王太妃亦曰:此大事,恐不胜任;愿先王更择可任者。群臣固请,乃至肇庆府即皇帝位,改元永历。和风旭日,现五色云,有五色大鸟从南来集殿上;士民欢呼,咸谓中兴可卜。颁诏楚、滇、黔、蜀,军士讴吟,靡不以为再睹神京也。初,上至宝鼎寺礼肉身无量佛,佛忽起立;益信安仁王罗汉之说云。
兵部尚书吕大器、两广总制丁魁楚入阁辨事。吏部右侍郎兼阁学瞿式耜掌铨事,推置僚属有差。李永茂守制,不朝请。
清人犯南海,举人陈邦彦死之。
南海县起义举人陈邦彦兵败,被擒。十月初一日,清佟养甲令磔诸市;谈笑就刑,神色不变。
十一月,苏观生自闽逃来。
楚师百万,戎旗星属;总督何腾蛟方节制三面,楚豫辽远,不及援虔。赣州抗守经年,析骸易子,极其惨酷。闽辅苏观生驻兵南宁,辅车相依,宛若秦、越;一闻汀变,即撤兵回广,虔州遂不守矣。
苏观生立唐王于广州。
观生过三水,不赴肇;以监国诸公不与议也。适唐、淮诸王航海至广,观生遂拥唐王立之,国号绍武。佥曰:今上监国诏尽颁矣,天下知有新君。今复蹈靖王覆辙,以速外氛;二百里立两帝,自树内鲠。三百国纪,人披其叶而我刈其根矣,奚奚不利孺子王耶!观生不听。
帝自梧州还肇庆。
赣州败书至,司礼内监王坤趋上移梧避之。冢宰瞿式耜曰:上之立也,为祖宗雪仇耻、为生民援涂炭,正宜奋大勇以号令远近。今强敌日迫、东人不靖,苟自畏缩,外弃门户、内衅萧墙,国何以立?争之,不听;遂移梧,寻还肇。
东都杀兵科给事中彭燿。
大学士陈子壮书达冢宰瞿式耜,请力馘苏而兵东;上遣彭燿泣谕之曰:今上,神宗嫡胤,奕然灵光;大统已定,谁敢复争?且闽、虔既陷,强敌日逼,势已剥肤;公不协心戮力为社稷卫而同室操戈,此袁谭兄弟卒并于曹瞒也。公受国家厚恩,乃贪一时之利,不顾大计;天下万世,将以公为何如人也!观生大怒,戮燿于市,集兵向肇(燿,粤东人;旧为秦令,有政声)。
兵部右侍郎林佳鼎帅师伐东郊,败绩,死之。李明忠走□。
东兵将西上,遣佳鼎督兵剿之。时有白旗贼新就东抚,观生用以拒命。贼故海寇,狡猾善水战,诈以数十艘降林;林不备,遂以火炮焚林艘,林死。总兵李明忠登岸,陷泥中几不免。
郑芝龙以福州降清。
芝龙欲出降,弟鸿逵、子成功力阻之;不听。既降,贝勒谓其亲从,俾离左右。寻发遣赴燕都,惟狎客陈鼎随之去。芝龙妻,日本人也;以兵死。成功树“杀父报国”旗,至今出没海上。时成功年十三岁,或曰二十岁云。
十二月,清人入广州,杀唐王、苏观生。
先是,九月二十日漳州府降,清贝勒分命副总兵李成栋率偏师取广东,以佟养甲督之。潮、惠二府相继下,省会寂不闻也。至是,十五日,清兵突至,先遣十余骑入城,无一抗拒者;余兵相继环北城上。阅日,乃下遣(?)。唐王自裁,苏观生缢死,宗室皆被杀。时潮州山寨私拥赵王,佟、李遣兵往,赵王即目归削发,居光孝寺。会陈子壮致启事泄,王实不知也。广州知府陆元机降清,佟、李勒令元妙观自缢。
清人犯高州,大学士陈子壮死之,何吾驺降。
礼部尚书陈子壮,初为佟养甲逼令雉发,寻悔之。所居地名九江,集众起义,屡攻省城不克;后攻高州。李成栋追及,擒归,被杀(子壮以词臣起义于端州九江乡,衣甲器械无不精绝,部伍士卒皆蛋户番鬼,其人敢勇,善发西洋铳故,杀敌不下数万计。寻间出为清兵所得,养甲深恨之,以木丸塞其口,置于重台之上,设祭三坛,遣旧辅何吾驺、学政袁彭年罗拜。拜讫,碎磔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