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古籍
- ○诗可以观人
吴献可诲尝云:“丁谓诗有‘天门九重开,终当掉臂入’,王元之禹偁见之曰:‘入公门犹鞠躬如也,天门岂可掉臂入乎?此人必不忠。’後果如其言。”
○二十八字媒
“白藕作花风已秋,不堪残睡更回头。晚云带雨归飞急,去作西窗一夜愁。”此赵德麟细君王氏所作也。德麟既鳏居,因见此篇,遂与之为亲,余以为二十八字媒也。
○野火烧不尽
乐天初举,名未振,以歌诗投顾况,况戏之曰:“长安物贵,居大不易。”及读至《原上草》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曰:
“有句如此,居亦何难,老夫前言戏之耳。”
○绝句
仲至王钦臣使这回,谒恭敏李公,席中赋诗云:“穷庐三月已淹留,白草黄云见即愁。满袖尘埃何处洗,李家池上海棠洲。”
○山谷取唐人诗
唐硃昼《喜陈懿老至》诗云:“一别一千日,一日十二忆。苦心无闲时,今日见玉色。”乃知山谷“五更归梦三千里,一日思亲十二时”之句取此。
○谢惠含桃谢惠茶诗
韩致光,昭宗时以翰林承旨谪岭表,道湖南,《谢人惠含桃》诗末章云:“金銮岁岁长宣赐,忍泪看天忆帝都。”自注云:“每岁初进之後,先宣赐学士。”韩子苍《谢人惠茶》云:“白发前朝旧史官,风垆煮茗暮江寒。苍龙不复从天下,拭泪看君小凤团。”自注云:
“史官月赐龙团。”意虽本致光而语工。
○门雀屋乌宣室茂陵
张天觉既相,谢表有云:“十年去国,门前之雀可罗;一日归朝,屋上之乌亦好。”徽宗亲题於所御扇。然丁晋公诗固尝云“屋可占乌曾贵仕,门堪罗雀称衰翁”矣。王元之黄州上任谢表云:“宣室鬼神之问,敢望生还;茂陵封禅之书,已期身後。”亦出於杜子美“竟无宣室召,徒有茂陵求”之语。前辈不以为嫌者,盖文势事情自须如此也。
○相望落落如晨星
《王直方诗话》谓东坡《送李公择》云:“有如长庚月,到晓不收明。”《赠参寥》云:“故人各在一天角,相望落落如晨星。”《任师中挽词》云:“相看半作星辰没,可怜太白与残月。”而苏黄门《送退翁守淮安》亦云:“我怀同门客,势若晓天星。”其後学者,尤多用此。以上皆王说。予按古乐府徐朝云:“两头纤纤月初生,半白半黑眼中睛。腷腷膊膊鸡初鸣,磊磊落落同曙星。”故刘梦得作《韦处厚集序》亦云:“古今相望,落落然如骑星辰。”乃知二苏所用,本古乐府,岂直方忘之耶?
○猿啼三声泪沾衣
川峡记行者歌曰:“巴东三峡猿鸣悲,猿啼三声泪沾衣。”故古乐府有“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衣”。陈萧诠《夜猿啼》诗断章云:
“别有三声泪,沾裳竟不穷。”故子美诗:“听猿实下三声泪。”
○身轻一鸟过
欧阳文忠公《诗话》:陈公时得杜集,至《蔡都尉》“身轻一鸟”,下脱一字。数客补之,各云“疾”“落”“起”“下”,终莫能定。後得善本,乃是“过”字。其後东坡诗:“如观李杜飞鸟句,脱字欲补知无缘。”山谷诗:“百年青天过鸟翼。”东坡诗:“百年同过鸟。”皆从而效之也。予见张景阳诗云:“人生瀛海内,忽如鸟过目。”则知老杜盖取诸此。况杜又有《贶柳少府》诗:“余生如过鸟。”又云:“愁窥高鸟过。”景阳之诗,梁氏取以入《选》。杜《赠骥子》诗:“熟精《文选》理。”则其所取,亦自有本矣。如《赠韦左丞》诗,皆仿鲍明远《东武吟》:“主人且勿喧,贱子歌一言。”然古《咏香炉》诗:“且座且勿喧,愿歌一言。”
○牛带寒鸦过别村
张芝叟诗:“夕阳牛背无人卧,带得寒鸦两两归。”与东坡所记苏叔党诗:“叶随流水归何处,牛带寒鸦过别村。”与张诗相类。 ○学诗如学仙时至骨自换 鲍慎由《答潘见素》诗云:“学诗比登仙,金膏换凡骨。”盖用陈无己《答秦少章》“学诗如学仙,时至骨自换”之句。
○水从楼前来中有美人泪
晁元忠《西归》诗:“安得龙山潮,驾回安河水。水从楼前来,中有美人泪。”山谷和答云:“热避恶木阴,渴辞盗泉水。曾回胜母车,不落抱玉泪。”晁氏《猛虎行》:“皦皦壮士意,人生高唐观,有情何能已。”韩子苍取其意,以代葛亚卿作诗云:“君住江滨起柂楼,妾居海角送潮头。潮中有妾相思泪,流到楼前更不流。”唐叔孙向有《经昭应温泉》诗云:“一道流泉绕御沟,先皇曾向此中游。虽然水是无情物,也到宫前咽不流。”子苍末句乃用孙语。
○到海止十里过山应万重
《青箱杂记》谓寇莱公少时有诗送人云:“到海止十里,过山应万重。”遂兆晚年之谶。予以为非是。盖莱公效于武陵诗耳。于《别故人》云:“过楚水千里,到秦山几重。”然国史莱公本传乃云:
“准至雷州,吏以图经献,视其四至,去东南门至海岸十里。准恍然曰:‘吾少时有云:“到海祇十里,过山应万重。”岂偶然邪!’”所载与《青箱杂记》不同。
○金鸭无烟却有香
秦少章诗:“烛花渐暗人初睡,金鸭无烟却有香。”魏道辅诗: “博山烧沈水,烟烬气不灭。日暮白门前,杨花散成雪。”与少章诗意同。
○友于
洪驹父《诗话》谓:“世以兄弟为友于,子姓为贻厥,歇後语也。
杜子美诗云:‘山鸟山花皆友于。’子美未能免俗何邪?”予以为不然。按《南史》刘湛“友于素笃”,《北史》李谧“事兄尽友于之诚”。故陶渊明诗云:“一欣侍温颜,再喜见友于。”子美盖有所本耳。子美《上太常张卿》诗亦云:“友于皆挺拔。”
○横陈
荆公诗:“日高青女尚横陈。”“潮回洲渚得横陈。”横陈二字,见《首楞严经》及宋玉《风赋》。前辈以用横陈始於荆公,非也。陆龟蒙《蔷薇》诗云:“倚墙当户自横陈,致得贫家似不贫。”沈约《梦见美人》诗云:“立望复横陈,忽觉非在侧。”见《玉台新咏》。
○据槁梧
荆公诗:“各据槁梧同不寐,偶然闻雨落阶除。”唐李嘉祐诗:
“据梧听好鸟,行药寄名花。”《庄子》:“据槁梧而暝。”
○崔护诗
唐独孤及《和赠远》诗云:“忆得去年春风至,中庭桃李映琐窗。
美人挟瑟对芳树,玉颜亭亭与花双。今年新花如旧时,去年美人不在兹。借问离居恨深浅,祇应独有庭花知。”此诗与崔护诗意无异。
○几度雨来成恶热一番风过有新凉 李太白诗云:“几度雨来成恶热,一番风过有新凉。”刘莘老子刘跂,字斯立,《龙山寺》诗亦云:“急雨欲来先暑气,凉风已过却秋声。”诗意虽同,然皆佳句。
○青裙白面初相识
陈去非《茶花》诗後两句云:“青裙白面初相识,十月茶花满路开。”盖用白乐天《江岸梨花》诗意:“梨花有思缘和叶,一树江头恼杀君。最似孀闺少年妇,白妆素面碧纱裙。”
○手滑
苏子由《龙川别志》:庆历中,劫盗张海将过高邮,知军姚仲约度不能御,论军中富民出金帛,市牛酒,使人迎劳,且厚遗之。海悦,迳去不为暴。富郑公议欲诛仲约,范文正公欲宥之,争於上前,仁宗从之。富公愠曰:“方今患法不举,而多方沮之,何以整众?”范公密告之曰:“祖宗以来,未尝轻杀臣下,此盛德事,奈何欲轻坏之! 且吾与公在此,同僚之间,同心者有几?虽上意亦未知所定也。而轻导人主以诛戮臣下,他日手滑,虽吾辈亦未敢自保也。”富公终不以为然。及二公迹不安,范公出按陕西,富公出按河北,范公因自乞守边,富公自河北还,及国门,不许入,未测朝廷意,比夜徬徨不能寐,绕床叹曰:“范六丈圣人也。”予考《资治通鉴》,唐武宗赐刘宏逸薛季棱死,又遣使就潭州诛杨嗣复及李珏,杜悰奔马见李德裕曰:
“天子少年,新即位,兹事不宜手滑。”德裕因与崔珙崔郸陈夷行三上奏,乃释之。乃知范公所言者,杨嗣复等公案耳。世有肆行胸臆者,多以纸上语为不足用,以今观之,是否盖可见矣。 ○睹木兴叹
魏文帝《柳赋》:“在予年之二七,植斯柳乎中庭。始围雨而高尺,今连拱而九成。”桓温北伐,经金城,见为琅琊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乃知睹木而兴叹,代有之矣。按《广州人物志》载,苏颋年五岁,裴谈过其父,试诵庾信《枯树赋》,颋避“谈”字,易其韵曰:“昔年移柳,依依汉阴。今看摇落,凄怆江浔。树犹如此,人何以任。”文忠诗云:“人昔共游今孰在,树犹如此我何堪。”荆公诗:“道人从何来,问松我东冈。举手指屋脊,云今如许长。”刘斯立诗云:“麦垅漫漫宿藁黄,新苗寸寸未禁霜。手中马箠馀三尺,想见归时如许长。”意皆相沿以生也。
○金谷楼危到地香
前辈称宋莒公赋《落花》诗,其警句有“汉皋珮冷临江失,金谷楼危到地香”之句,盖本於唐张泌《惜花》诗:“看多记得伤心事,金谷楼前委地时。”其弟景文公同赋云:“将飞更作回风舞,已落犹成半面妆。”亦本於李贺《残丝曲》云:“落花起作回风舞,榆荚相催不知数。” ○春在先生杖屡中
《西清诗话》记周邦彦《祝寿》诗:“化行《禹贡》山川外,人在周公礼乐中。”予以为此乃模写东坡《刁景纯藏春坞》诗,“年抛造物甄陶外,春在先生杖屡中”是也。
○小雨斑斑 文忠公诗:“小雨斑斑作燕泥。”东坡诗:“小雨斑斑未作泥。”山谷诗:“润花小雨斑斑。”
○一意两用
乐天:“自从苦学空门法,销尽平生种种心。惟有诗魔降未得,每逢风月一闲吟。”又云:“人各有一癖,我癖在章句。万缘皆已销,此病独未去。”此意凡两用也。太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又云:“独酌劝孤影。”此意亦两用也。然太白本取渊明“挥杯劝孤影”之句。
○蜀葵诗
刘禹锡《嘉话》载陈标《蜀葵》诗:“能共牡丹争几许,得人憎处只缘多。”《杂俎》载:贞元中,牡丹已多,柳浑善言:“近来无奈牡丹何,数十千钱买一窠。今朝始得分明见,也共戎葵较几多。”二诗意相似。 ○屋檐斜入一枝低 唐张谓诗:“樱桃解结垂檐子,杨柳能低入户枝。”乃悟林和靖《梅》诗“屋檐斜入一枝低”之句所本。
○秋云暑无权 张文潜《明道杂志》记一诗云:“秋云暑无权。”以为意新而韵工。予见邵尧夫云:“春阳得权故多旱,秋阴得权故多雨。” ○醉乡闲处日月鸟语花闲管弦
蔡绦《西清诗话》云:“黄鲁直贬宜州,谓其兄元明曰:‘庭坚笔老矣,始悟抉章摘句为难,要当於古人不到处留意,乃能声出众上。’元明问其然,曰:‘庭坚六言近诗“醉乡闲处日月,鸟语花闲管弦”是也。’此优入诗家籓阃,宜其名世如此。”以上皆蔡语。予按此说出於鲁直,是否虽未敢必,然上句本於唐皇甫嵩“醉乡日月发”之意,下句本於唐崔湜应制诗“庭际花飞锦绣合,枝闲鸟啭管弦同。”
○门外绿杨春系马床前红烛夜呼卢 晏叔原长短句云:“门外绿杨春系马,床前红烛夜呼卢。”盖用乐府《水调歌》云:“户外碧潭春洗马,楼前红烛夜迎人。”然叔原之词甚工。
○云破月来花弄影 张子野长短句“云破月来花弄影”,往往以为古今绝唱。然予读古乐府《唐氏谣暗别离》云:“硃弦暗断不见人,风动花枝月中影。”意子野本此。
○应声虫
陈正敏《遯斋闲览》载:杨勔中年得异疾,每发言应答,腹中有小声效之。数年间,其声浸大。有道士见而惊曰:“此应声虫也,久不治,延及妻子。宜读《本草》,遇虫不应者,当取服之。”勔如言,读至雷丸,虫忽无声,乃顿饵数粒,遂愈。正敏其後至长汀,遇一丐者,亦有是疾,环而观者甚众,因教之使服雷丸。丐者谢曰:“某贫无他技,所以求衣食於人者,唯藉此耳。”以上皆陈所记。予读唐张鷟《朝野佥载》,云洛州有士人患应病,语即喉中应之,以问善医张文仲,张经夜思之,乃得一法,即取《本草》令读之,皆应,至其所畏者即不言,仲乃录取药合和为丸服之,应时而止。乃知古有是事。
○草忘忧花含笑
《冷斋夜话》云:“丁晋公‘草解忘忧忧底事,花能含笑笑何人’,不若东坡‘花如识面尝含笑,鸟不知名时自呼’。然丁诗本取唐人徐振《雷塘》诗:‘花忆所为犹自笑,草如无道更应荒。’《毛诗》:‘焉得谖草。’释者以为谖草可以解人之忧耳。今丁诗乃以草忧底事,何邪?然善论诗者,不当如此。”
○回眸一笑百媚生
白乐天《长恨歌》云:“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盖用李太白应制《清平乐》词云:“女伴莫话孤眠,六宫罗绮三千。。
一笑皆生百媚,宸衷教在谁边。”
○身事未知何日了 近时称陈去非诗“案上簿书何日了,楼头风月又秋来”之句,或者曰此东坡“官事无穷何日了,菊花有信不吾欺”耳。予以为本唐人罗鄴《仆射陂晚望》诗:“身事未知何日了,马蹄惟觉到秋忙。”
○舜不穷其民论 元祐中,省试《舜不穷其民论》,刘棠召美首选,其惊句云:
“桀纣以淫虐穷,幽以贪残穷,厉以监谤穷,战国以侵伐穷,秦皇以督责穷,汉武以夺得侈穷,晋以夷锹穷,隋以巡幸穷,明皇以隐户剩田穷,德宗以闲架税屋穷。”东坡见之,大加叹赏,以其不类时文,因以刘穷呼之。然予以刘召美此意本孙樵耳。孙樵《与贾秀才书》云:“杨雄以《法言》、《太玄》穷,元结以《浯溪碣》穷,陈拾遗以《感遇》诗穷,王勃以《宣尼庙碑》穷,玉川子以《月蚀》诗穷,杜甫李白王江宁皆相望于穷者也。” ○望半气沈宠已化置刍人去榻犹悬
豫章事实,王勃序之详矣,题咏此邦者,往往采之。晏元献云:
“望半气沈宠已化,置刍人去榻犹悬。”陶邕州云:“剑待张华时已晚,榻延徐稚礼应疏。”此二联全是“龙光射牛斗之墟,徐孺下陈蕃之榻”也。宋绶公垂云:“江涵帝子翚飞阁,山际真君鹤驭天。”不袭陈迹,甚可佳也。
○处事无心觉累轻
吕东莱先生吕居仁诗云:“忍穷有味知诗进,处事无心觉累轻。”李成季己尝云:“静疑多事非求福,老觉无心胜摄生。”二诗虽相似,然皆佳句也。
○春水碧於天
温庭筠乐府:“春水碧於天,画船听雨眠。”皮日休《松陵集》诗云:“汉水碧於天,荆南廓然秀。”豫章取以作《演雅》云:“江南野水碧於天,中有白鸥闲似我。”
○蓬生麻中
荀卿曰:“蓬生麻中,不扶而直。兰槐之根,是为芷,其渐之滫。”盖本於曾子《制言》曰:“蓬生麻中,不扶乃直;白沙在泥,与之皆黑。” ○蓄不吠之犬
东坡《神宗书》曰:“养猫以待鼠,不可以无鼠而蓄不捕之猫;蓄犬以防奸,不可以无奸而蓄不吠之狗。”
○开帘风动竹
唐李益《竹窗闻风早发寄司空曙》诗云:“微风惊暮坐,窗牖思悠哉。开门复动竹,疑是故人来。时滴枝上露,稍霑阶上苔。幸当一入幌,为拂绿琴埃。”《异闻集》、《霍小玉传》为“开帘复动竹”,改一“风”字,遂失诗意。然此句乃袭乐府《华山畿》词耳。词云:
“夜相思,风吹窗帘动,言是所欢来。”《通典》云:“江南以情人为欢。” ○山流细沫拥浮花 沈君攸《羽觞飞上苑》云:“右径断丝阑蔓草,山流细沫拥浮花。”《外史檮杌》载张蠙诗:“墙头细雨垂纤草,水面微风落花。”盖本於沈耳。
○桃花乱落如红雨
李长吉有“桃花乱落如红雨”之句,以此名世。予观刘禹锡诗云:
“花枝满空迷处所,摇落繁英坠红雨。”刘李同出一时,决非相为剽窃。
○目极千里伤春心
陆士衡乐府:“游客春芳林,春芳伤客心。”杜子美:“花近高楼伤客心。”皆本屈原“目极千里伤春心。”
○渔梁渡头争渡喧
岑参《巴南舟中夜事》诗云:“渡口欲黄昏,归人争渡喧。”盖用孟浩然诗耳。浩然有《夜归鹿门寺歌》云:“山寺鸣钟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
○多病故人疏
唐包佶《岭下卧病寄刘长卿》诗云:“惟有贫兼病,能令亲爱疏。”盖用孟浩然“多病故人疏”与杜子美“故知贫病人须弃,能使韦郎迹也疏”。
○船如天上坐人似镜中行
《潘子真诗话》云:“‘船如天上坐,人似镜中行’,又‘船如天上坐,鱼似镜中悬’,沈云卿诗也。杜子美诗云‘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雾中看’,盖触类而长之。”予以云卿之诗,盖原於王逸少《镜湖》诗所谓“山阴路上行,如在镜中游”之句。然李白《入青溪山诗》亦云:“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虽有所袭,然语益工也。
○莺语丁宁 唐杨巨源《早春》诗云:“马蹿经历应须遍,莺语丁宁已怪迟。”盖效杜子美所谓“莫遣花开深造次,便觉莺语太丁宁”。 ○几处笙歌几处愁
唐章孝标《八月》诗云:“徙倚仙居绕翠楼,分明宫漏静兼秋。
长安夜夜家家月,几处笙歌几处愁。”唐裴交泰《长门怨》诗云: “自闭长门经几秋,罗衣湿尽泪还流。一种蛾眉明月夜,南宫歌管北宫愁。”与前诗绝相类。 ○穀雨杏花稀
唐李嘉祐《春思》诗:“清明桑叶少,穀雨杏花稀。”乃悟周朴诗:“晓来山鸟闹,雨过杏花稀。”
○未腊山梅树树花
杜牧之诗:“经冬野菜青青色,未腊山梅树树花。”许浑诗:
“未腊梅先实,经春草自薰。”浑虽用牧意,然终不能及也。
○庭中花照眼 梁武帝《春歌》云:“阶上香入怀,庭中花照眼。春心一如此,情来不自限。”乃悟杜子美“花枝照眼句还成”之句。 ○授图黄石老学剑白猿翁
《潘子真诗话》云:“杜牧之《题李西平宅》云:‘授图黄石老,学剑白猿翁。’庾信作《宇文盛墓志》所谓‘授图黄石,不无师表;学剑白猿,遂传风旨’。”然予读李太白《赠宋中丞》诗云:“白猿悬剑术,黄石借兵符。”则太白亦尝用之矣。
○还山弄明月
东坡《虔州八境图》:“回峰乱嶂郁参差,云外高人世得知。谁向空中弄明月,山中木客解吟诗。”徐鼎臣《搜神记》云:“鄱阳山中有木客。秦时采木者,食木实,遂得不绝。时就民间饮酒,为诗一章云:‘酒尽君莫沽,壶倾我当发。城市多嚣尘,还山弄明月。’”东坡盖用此也。然唐刘长卿有《龙门八咏》,其七《渡水》诗云:
“日暮下山来,千山暮钟发。不如波上棹,还弄山中月。伊水连白云,东南远明灭。”乃知“还山弄明月”,唐人已言之矣。
○退之全用列子文
韩退之《杂说》云:“昔之圣人者,其首有若牛者,其形有若蛇者,其喙有若鸟者,其貌有若蒙倛者,彼皆貌似而心不同,焉可谓之非人邪?有平肋曼肤,颜如渥丹,美而很者,其面则人,其心则禽兽,又乌可谓之人耶?”予按《列子》称庖牺氏女娲氏神农氏夏后氏蛇身人面,牛首虎鼻,此有非人之状,而有大圣之德;夏桀商纣鲁威楚穆状貌七窃,皆同於人,而有禽兽之心。而众人守一以求至智,未可几也。乃知退之全用此文。
○愁杀人
唐硃放《赠魏校书》诗云:“长恨江南足别离,几回相送复相随。
杨花撩乱扑流水,愁杀行人知不知。”李益《隋堤》诗云:“碧水东流无限春,隋家宫苑已成尘。行时莫上长隄望,吹起杨花愁杀人。”李盖学硃也。然二诗皆佳。
○咏妇人多以歌舞为称 古今诗人咏妇人者,多以歌舞为称。梁元帝《妓应令》诗云: “歌清随涧响,舞影向池生。”刘孝绰《看妓》诗云:“燕姬奏妙舞,郑女爱清歌。”北齐萧放《冬夜对妓》诗云:“歌还团戾後,舞出妓行前。”弘执恭《观妓》诗云:“合舞俱回雪,分歌共落尘。”陈阴铿《侯司空宅咏妓》诗云:“莺啼歌扇後,花落舞衫前。”陈刘珊亦云:“山边歌落日,池上舞《前溪》。”庾信《和赵王看妓》诗云:“绿珠歌扇薄,飞燕舞衫长。”江总《看妓》诗云:“并歌时转黛,息舞暂分香。”隋卢思道《夜闻邻妓》诗云:“怨歌声易断,妙舞态难双。”陈李元操《春园听妓》诗云:“红树摇歌扇,绿珠飘舞衣。”释法宣《观妓》诗云:“早时歌扇薄,今日舞衫长。”刘希夷《春日闺人》诗云:“池月怜歌扇,山云爱舞衣。”以歌对舞者七,以歌扇对舞衣者亦七,虽相沿以起,然详味之自有工拙也。杜子美取以为《艳曲》云:“江清歌扇底,野旷舞衣前。”
○花应解笑人无穷事有限身
唐李敬方《欢醉》诗云:“不向花前醉,花应解笑人。只应连夜雨,又过一年春。日日无穷事,区区有限身。若非杯里酒,何以寄天真。”杜子美绝句云:“二月已破三月来,渐老逢春能几回?莫悲身外无穷事,且进生前有限杯。”二诗虽相沿,而杜则尤工者也。世所传“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之句,盖出於敬方云。 ○洞房悬月影高枕听江流
张说有《深度驿》诗云:“洞房悬月影,高枕听江流。”杜子美用其意,见於《客夜篇》云:“入帘残月影,高枕远江声。”
○鸡三号
韩退之诗:“鸡三号,更五点。”盖鸡必三号而後天晓耳。故杜子美《鸡》诗亦云:“纪德名标五,初鸣度必三。” ○独鹊袅庭柯
钱内翰希白《昼景》诗云:“双蜻上帘额,独鹊袅庭柯。”“袅”字最其所用意处也。然韦苏州《听莺曲》云:“有时断续听不了,飞去花枝犹袅袅。”赵嘏诗云:“语风双燕立,袅树百劳飞。”钱意韦赵已先用。张文潜亦有“啄雀踏枝飞向袅”之句。
○两蜗角
乐白乐天云:“相争两蜗角,所得一牛毛。”後之使蜗角事悉稽之,而偶对各有所长。吕吉甫云:“南北战争蜗两角,古今兴庆貉同丘。”山谷云:“千里追奔两角蜗,百年得意大槐宫。”又云:“功名富贵两蜗角,险阻艰难一酒杯。”洪龟父云:“一朝厌蜗角,万里骑鲸背。”
○谁谓天地宽
孟东野:“出门即有碍,谁谓天地宽。”吴处厚以渠器量褊窄,言乃尔。予以东野取法杜子美“每愁悔吝生,如觉天地窄”之句。
○韩退之春雪时
韩退之《春雪》诗云:“拂花轻尚起,落地暖初消。”秦韩玉《雪》诗云:“片才落地轻轻隐,力不禁风旋旋消。”王定民《雪》诗云:“天轨密势来犹湿,地上微和积易消。”BT耕田谷雨刈欲晴
○去得顺风来者怨
东坡《泗州僧伽塔》诗云:“耕田欲雨刈欲晴,去得顺风来者怨。
若使人人祷辄应,造物应须日千变。”张文潜用其意别为一诗云:
“山边半夜一犁雨,田父高歌待收获。雨多潇潇蚕簇寒,蚕妇低眉忧茧单。人生多求复多怨,天公供尔良独难。”
○天北极殿中间 《王直方诗话》记徐师川《紫宸早朝》诗一联云:“黄气远临天北极,紫宸位在殿中央。”以予观之,乃全是杜子美“玉几犹来天北极,硃衣只在殿中间”一联也。
○飞鸟外夕阳西
张文潜诗云:“新月已生飞鸟外,落霞更在夕阳西。”盖用郎士元《送杨中丞和番》诗耳。郎诗云:“河阳飞鸟外,雪岭大荒西。”
○韩退之喜雪诗
韩退之《喜雪献裴尚书》诗云:“喜深将策试,惊密仰檐窥。”又云:“气严当酒暖,洒密听窗知。”荆公全用以为一联云:“借问火城将策试,何如雪屋听窗知?” ○一树高花明远村
“田家汩汩流水浑,一树高花明远村。云意不知残照好,却将微雨送黄昏。”郑毅夫诗也。“春阴垂野草青青,时有幽花一树明。晚泊孤舟古祠下,满川风雨看潮生。”苏子美诗也。第二句相类,皆清绝可爱。
○石燕泥龙
周庾信《喜晴》诗:“已欢无石燕,弥欲弃泥龙。”又《初晴》诗云:“燕燥还为石,龙残更是泥。”此意凡两用,然前一联不及後一联也。乃知杜子美“红稻啄馀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斡旋句法所本。 ○春风自是人间客
《侯鲭录》载:裕陵喜晏叔原《与郑侠绝句》云:“小白长红又满枝,筑球场外独支颐。春风自是人间客,主管繁华得几时?”然山谷少时有《感春》诗云:“风光不长妍,如客暂时寓。”则晏意山谷已道之矣。
○自是桃花贪结子错教人恨五更风 陈辅之《诗话》记荆公喜王建《宫词》:“树头树底觅残红,一片西飞一片东。自是桃花贪结子,错教人恨五更风。”韩子苍反其意而作诗送葛亚卿曰:“刘郎底事去匆匆,花有深情只暂红。弱质未应贪结子,细思须恨五更风。”
○咏叔孙通诗 宋景文《咏叔孙通》诗云:“马上功成不喜文,叔孙绵蕝强经纶。
诸君可笑贪君赐,便许当时作圣人。”王逢原《咏叔孙通》亦用此意云:“弟子由来亦未纯,异时得失亦频频。一官所买知多少,便议先生作圣人。”其用意正同。今荆公集亦载宋诗,非也。
○鱼遗子鹿引麛
唐吴子华诗云:“暖漾鱼遗子,晴游鹿引麛。”乃悟山谷诗“河天月晕鱼分子,桐叶风微麛养茸”所自。
○鲈肥人脍玉柑熟客分金
苏子美诗:“笠泽以人脍玉,洞庭柑熟客分金。”吕吉父诗:
“鱼出清波庖脍玉,菊浮寒露酒浮金。”
○姬人荐初醖幼子问残疾
江总《稀州九日》诗:“姬人荐初醖,幼子问残疾。”故杜子美取其意以为《遣怀》云:“老妻忧坐痹,幼女问头风。”
○傀儡
唐梁锽《咏木老人》诗:“刻木牵丝作老翁,鸡皮鹤发与真同。
须臾弄罢寂无事,却似人生一梦中。”《开元传信记》称“明皇还蜀,尝以为诵,而非明皇作也”。观山谷诗:“世间尽被鬼神误,看取人间傀儡棚。烦恼自无安脚处,从他鼓笛弄浮生。”盖用锽意也。
○鸟归花影动鱼没浪痕圆
前辈好称僧悟清“鸟归花影动,鱼没浪痕圆”,以为句意皆新。
然予读後梁沈君攸《临水》诗云:“花落圆纹出,风急细流翻。”乃知“鱼没浪痕圆”所自。
○鹧鹕飞上越王台
唐窦巩有《南游感兴》诗:“伤心欲问当时事,惟见江流去不回。
日暮东风春草绿,鹧鸪飞上越王台。”盖用李太白《览古》诗意也。 李云:“越王勾践破吴归,义士还家尽锦衣。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 ○可人惟有秦淮月出没娟娟波浪中
参寥诗:“可人惟有秦淮月,出没娟娟波浪中。”东坡《送蜀僧》诗:“当时半破蛾眉月,还在平羌江水中。”二意偶同,而东坡乃用李白诗。
○禅心竟不起
唐僧皎然《答李季兰》诗云:“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归。”乃悟参寥《答杭妓》诗:“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逐东风上下狂。”
○隔花催唤打鱼人
刘贡父《诗话》载花蕊夫人《宫词》云:“厨船进食簇时新,列坐无非侍从臣。日午殿头宣索,鲙,隔花催唤打鱼人。”予观王建《宫词》云:“御厨进食索时新,每到花开即苦春。白日卧多娇似病,隔帘教唤女医人。”不惟第一句同,而末章词意皆相缘以起也。
○高怀犹有故人知
陈无己有《山谷草书绝句》:“当年阙里与论诗,岁晚河山断梦思。妙质不为平世用,高怀犹有故人知。”末後两句,乃合荆公《思王逢原》诗“妙质不为平世得,微言但有故人知”。
○成枭而科五白
杜子美《今夕行》:“凭陵大叫呼五白,袒跣不肯成枭卢。”学者谓杜用刘毅刘裕东府樗蒱事,虽杜用此,然屈原《招魂》已尝云:
“成枭而科五白。”
○寒食疾风甚雨
《荆楚岁时记》:“去冬至一百五日,即有疾风甚雨,谓之寒食。”王君玉诗:“疾风甚雨青春老,瘦马疲牛绿野深。”顷又见周知微诗槀云:“疾风甚雨悲游子,峻岭崇山非故乡。”张文潜诗云: “荒山野水非吾土,寒食清明似去年。”
万○万年枝
唐上官仪《咏雪》诗:“幸因千里应,还绕万年枝。”谢玄晖《中书省》诗:“风动万年枝。”晏元献诗:“万年枝上凝烟动,百子池边瑞日长。”卢多逊:“太液池边看月时,好风吹动万年枝。”王维《史馆山池》云:“春池百子内,芳树万年馀。”晏用此也。万年枝,江左谓之冬青,惟禁中则否。韩子苍《冬青诗》云:“离宫见尔近天墀,雨露常私养种时。惆怅一株岚雾里,无人识是万年枝。”百子池见《西京杂记》:戚夫人侍高祖,七月七日临百子池。何晏《景福殿赋》“缀以万年”,注引《晋宫阁铭》曰:“华林园万年树十四株。”
○问花花不语
东坡《吉祥赏花寄陈述古》诗云:“仙花不用剪刀裁,国色初酣卯酒来。太守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南部新书》记严恽诗:“春光冉冉归何处,更向花前把一杯。尽日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东坡全用此两句也。恽子子重,能诗,与杜牧善。
○梦中梦身外身
山谷尝自赞其真曰:“似僧有发,似俗无尘。作梦中梦,见身外身。”盖亦取诗僧淡白《写真》诗耳。淡白云:“以觉梦中梦,还同身外身。堪叹余兼尔,俱为未了人。”
○两山排闼送青来
荆公诗云:“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盖本五代沈彬诗:“地隈一水巡城转,天约群山附郭来。”彬又本唐许浑“山形朝阙去,河势抱关来”之句。
○太液披香
《西清诗话》记荆公《尝花钓鱼》诗:“披香殿上留珠辇,太液池边送玉杯。”都下翼日竞以公用柳耆卿词“太液波翻,披香帘卷”之语。予读唐上官仪。《初春》诗“步辇出披香,清歌临太液”,乃知上官仪已尝对之,岂始耆卿邪?周庾信《春赋》:“宜春苑中春已归,披香殿里作春衣。”长安有宜春宫,此又以宜春对披香矣。
○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
江文通有《拟汤惠休》诗云:“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盖用魏文帝《秋胡行》云:“朝与佳人期,日夕殊不来。”梁武帝《鼓角横吹曲》云:“日落登雍台,佳人殊未来。”梁沈约《洛阳道》云:
“佳人殊未来,薄暮空徙倚。”二人所用,又袭江也。江,齐人。
○啼猿树 杜诗:“影著啼猿树,魂飘结蜃楼。”盖用卢照邻《巫山高》云:
“莫辨啼猿树,徒看神女云。” ○时送红梅一阵香
李方叔《喜吴可小》诗:“东风可是闲来往,时送红梅一阵香。”殊不知张芸叟《酴醿诗》亦云:“晚风亦自知人意,时去时来管送香。”
○谷口未斜日数峰生夕阴
蔡绦《西清诗话》取权僧“谷口未斜日,数峰生夕阴”之句。然唐宋之问诗云:“日落西山阴,众草起寒色。”权实取此。沈约《登元暢楼》诗亦云:“云生岭乍黑,日下溪半阴。”宋景文公《过行庆关》诗云:“云生全岭失,日隐半崖阴。”宋全用沈诗也。梁庾肩吾诗云:“尘飞远骑没,日徙半峰寒。”庾沈同时人。 ○临清流而赋诗 陶渊明《归去来辞》云:“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盖用稽叔夜《琴赋》云:“背长林,翳华芝。临清流,赋新诗。”
○日月跳踯
元微之《遣兴》云“日月东西跳”,又云“光阴本跳踯”,又《答胡灵之》诗序云“日月跳踯,於今行二十年矣”,几与退之“日月如跳丸”大同小异也。杜牧之《寄韩》又云“跳丸日月十经秋”,又《送孟池》云“月於何处去,日於何处来,跳丸相趁走”,盖用退之意。元微之《忆远曲》云“水中书字无字痕”,白乐天《新昌新居》云“浮荣水画字”,意又相类。
○海风吹不断 顾况喜白乐天《送友人原上草》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乃是李太白《瀑布》诗“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空”意。
○尧舜性仁赋
刘辉《尧舜性仁赋》,其警句曰:“静而延年,独高五帝之寿;动而有勇,形为四罪之诛。”盖本於范文正公《尧舜率天下以仁赋》: “内睦九族,善邻之志咸和;外黜四凶,有勇之风遐振。”
满地江湖春入望连天章贡水争流
徐师川有《陪李泰发登洪州南楼》诗云:“十年不复上南楼,直为狂胡作远游。满地江湖春入望,连天章貣水争流。青云聊尔居金马,紫气还应射斗牛。公是主人身是客,举觞登望得无愁。”唐刘长卿有《和樊使君登润州城楼》诗云:“山城迢递敞高楼,露冕吹铙居上头。
春草连天随北望,夕阳浮水共东流。江田汉漠漠全吴地,野树苍苍故蒋州。王粲尚为南郡客,别来何处更销忧。”徐之诗绝类长卿,其间一联,如出一手也。然宋仲安有《放船下湖口》诗云“此地侧身徒北望,馀生乘兴复东流”,乃是全用刘诗也。
○韩退之学文而及道
程正叔云:“韩退之晚年所为文,所得甚多。学本是修德,有德然後有言。退之却是倒学了,因学文求所未至,遂亦有所得。”然此意本吴子经耳。子经《法语》曰:“古人好道而及文,韩退之学文而及道。”子经名孝宗,欧阳文忠公尝有诗《送吴生》者也。荆公与之论文,甚著。临川人。
○衰颜红易借发短白难遮
程文简公有《饮酒戴花》诗云:“衰颜红易借,短发白难遮。”乃知陈无已“发短愁催白,颜衰酒借红”盖本诸此。
○定命论
东阳胡百能《跋邵德升分定录》云:“先君尝言人生所享厚薄,各有定分,世有以智力取者,自谓己能,往往不顾名义,殊不知皆其分所固有,初不可毫末加也。所可加者,徒得小人之名而不悟,悲夫!百能佩服斯训,未尝不以语朋旧也。”以上皆百能说,予按宋顾恺之常以为人禀命有定分,非智力所移,惟应恭己守道,信天任运,而暗者不达,妄意侥幸,徒亏雅道,无关得丧,乃以其意命弟子原著《定命论》以释之。乃知胡所说,恺之之意也。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东坡作《定风波序》云“王定国歌兒曰柔奴,姓宇文氏。定国南迁归,予问柔广南风土应是不好?柔对曰:‘此心安处,便是吾乡。’因用其语缀词云:‘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予尝以此语本出於白乐天,东坡偶忘之耶!乐天《吾土》诗云:“身心安处为吾土,岂限长安与洛阳。”又《出城留别》诗云:“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又重题诗云:“心泰身宁是归处,故乡可独在长安?”又《种桃杏》诗云:“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
○天际识归舟
梁王僧孺《中川长望》诗云:“岸际树难辨,云中鸟易识。”盖全用谢玄晖“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而不及也。梁元帝诗云“远村支里出,遥船天际归”,亦效玄晖,而远胜僧孺。
○庭草无人随意绿
唐刘餗《隋唐嘉话》载:隋炀帝为《燕歌行》,群臣皆以为莫及,王胄独不下帝,因此被害。而帝诵其句云:“‘庭草无人随意绿’能复道邪?”然予读周庾信《荡子赋》曰:“游尘满床不用拂,细草横阶随意生。”乃知王胄“庭草无人随意绿”盖取诸此,以之丧命,岂不枉哉。
○玉斧修成宝月团
荆公诗:“玉斧修成宝月团,月边仍有女乘鸾。青冥风露非人世,鬓乱钗横特地寒。”江淹《咏扇》诗:“画作秦王女,乘鸾向烟雾。”非止用萧史事也。玉斧事见《酉阳杂俎》。
○绿杨楼外出秋千
晁无咎评乐章欧阳永叔《浣溪纱》云:“‘隄上游人逐画船,拍隄春水四垂天,绿杨楼外出秋千。’要皆绝妙,然只一‘出’字,自是後人道不到处。”予按唐王摩诘《寒食城东即事》诗云:“蹴踘屡过飞鸟上,秋千竞出绿杨里。“欧公用“出”字盖本此。
○雪里梅将春信来
前辈诗话称李成季诗曰:“日边雁带腊寒去,雪里梅将春信来。”以为美。然唐人曹松《除夜》已尝云:“半夜因风卷去,五更春被角吹来。”
○龙烛影中犹是腊凤箫声里已吹春
《西清诗话》谓蔡元长春帖子:“龙烛影中犹是腊,凤箫声里已吹春。”荐绅类能传诵,以为蒋颖叔作,非也。予以为此一联全是方干《除夜》诗:“寒灯短焰方烧腊,画角声残已报春。”
○富郑公之言出於元璹
东坡撰《富郑公神道碑》,载公奉使语曰:“且北朝与中国通好,则人主专其利,而臣下无所获。若用兵,则利归臣下,而人主任其祸。
故北朝诸臣,各劝用兵者,此皆其身谋,非国计也。”又曰:“契丹君臣,至今诵其语,守其约,不忍叛者,以其心晓然知通好用兵利害之所在也。”予按唐郑元璹谓颉利曰:“汉与突厥,风俗各异。汉得突厥,既不能臣,突厥得汉,复何所用?且抄掠资财,皆入将士,在於可汗,一无所得。不如和好,国家必有重赍,币帛皆入可汗,坐受利益。”颉利纳其言,即引还。乃知郑公之言,皆出於元璹。
○春风朝夕起吹绿日日深
孟东野《连州吟》云:“春风朝夕起,吹绿日日深。”乃悟荆公“春风日日吹香草,山北山南路欲无”所自。
○明月空为两地愁
《云斋广录》云:“二宋以文章齐名天下,子京守蜀日,有诗云:
‘碧云漫有三年信,明月空为两地愁。’其後卒不入两地,人以为谶。”予以子京用何逊《与胡兴安夜别》诗:“念此一筵笑,分为两地愁。”《广录》之论,不知所自也。 ○马嵬诗
《唐阙史》称郑相畋吟《马嵬》诗云:“明皇回马杨妃死,云寸虽亡日月新。终是圣朝天子事,景阳宫井又何人。”观者以为真辅国之句。予以谓畋盖取杜诗“不闻夏商衰,中自诛褒妲”之意。
○宁人负我无我负人
魏曹操有“宁我负人,无人负我”之语。本朝荥阳吕原明乃云: “中年尝书壁以自警曰:‘宁人负我,无我负人。’”後观晁少传《碎金录》,已前有此两句,所谓先得我心之所欲者。然《晋记》★粥说罗仇以“主上荒耄信谗,不若勒兵向西平”,罗仇曰:“诚如汝言,然吾家世以忠义著於西土,宁使人负我,我不忍负人也。”乃知晁少傅之前,罗仇已有此语。罗下班洋羌胡耳,能发此语,犹可贵也。
○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 前辈读诗与作诗既多,则遣词措意,皆相缘以起,有不自知其然者。荆公晚年《闲居》诗云:“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盖本於王摩诘“兴阑啼鸟换,坐久落花多”。而其辞意益工也。徐师川自谓:荆公暮年,金陵绝句之妙传天下,其前两句与渠所作云“细落李花那可数,偶行芳草步因迟”,偶似之邪?窃取之邪?喜作诗者,不可不辨。予尝以为王因於唐人,而徐又因於荆公,无可疑者。但荆公之诗,熟味之,可以见其闲适优游之意。至於师川,则反是矣。
○背秋转觉山形瘦新雨还添水面肥 《雪浪斋日记》云:“背秋转觉山形瘦,新雨还添水面肥。”《渔隐丛话》云:“山形瘦之语,古今少有道者。”予尝记唐人一联而忘其名云:“山自古来和石瘦,水因秋後漾沙清。”前诗盖出於此而不及也。 ○张良与四皓书韩退之与李渤书
殷芸《小说》载张良所与商山四皓书曰:“良白:仰惟先生秉超世之殊操,身在六合之间,志凌造化之表。但自大汉受命,祯灵显集,神母告符,足以宅兆民之心。先生当於此时,耀神爽於云霄,濯凤翼於天汉,使九门之外,有非常之客,北阙之下,有神气之宾,而渊潜山隐,窃为先生不取也。良以顽薄,承乏忝官,所谓绝景不御而驾服驽骀。方今元首,钦明文思,百揆之佐,立则延首,坐则引领,日昃而方丈不御,夜眠而阊阖不闭。盖皇极须日月以扬光,后土待岳渎以导滞。而当圣世,鸾凤林栖,不翔乎太清,骐驎岳遁,不步乎郊薮,非所以宁八荒,慰六合也。不得侍省,展布腹心,略写至言,想望翻然,不猜其意。张良白。”予观韩退之所与李渤书,其规模步骤,殆与之为一矣。
○蒨桃赠歌者诗
《翰府名谈》载寇莱公妾蒨桃《赠哥者》诗云:“一曲清歌一束绫,美人犹似意嫌轻。不知织女寒窗下,几度抛梭织得成。”予尝记南唐李询《赠织锦》诗云:“札札机声晓复晡,眼穿力尽意何如。美人一曲成千赐,心里犹嫌花样疏。”蒨桃诗意本此,而不及也。
○山蝉带响穿疏户
前辈称苏子美诗:“山蝉带响穿疏户,野蔓延清入破窗。”盖出于唐方干诗:“鹤盘远势投孤屿,蝉曳残声过别枝。”
○经董白熟生碧熟红 《侯鲭录》云:“东坡谓世之对偶,如‘红生’‘白熟’,‘手文’‘脚色’,二对无复加也。”然予尝记唐罗虬诗云:“窗前远岫悬生碧,帘外残霞挂熟红。”然则罗虬已用“生碧”对“熟红”矣。
○更无一个是男兒
前蜀王衍降後,唐王承旨作诗云:“蜀朝昏主出降时,衔璧牵羊倒系旗。二十万人齐拱手,更无一个是男兒。”其後花蕊夫人记孟昶之亡,作诗云:“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二十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兒。”陈无己《诗话》载之,乃知沿袭前作。 ○沿袭不失为佳
诗人有沿袭不失为佳者。张曙《途中闻蝉》前四句云:“每岁听蝉处,那将此际同。孤村寒色里,野店夕阳中。”李中正《闻子规》前四句云:“何处正当闻,声声欲断魂。暖风芳草岸,残日落花村。”蒋钧《孤雁》後四句云:“苇岸风吹雨,沙汀月照霜。还同我兄弟,零落不成行。” ○薏苡芎藭
张右史耒《昼卧口占》云:“病栽薏苡无劳谤,湿要芎藭不待瘦。”东坡亦云:“巧语屡曾伤薏苡,瘦词那复托芎藭。”
○梦魂香
黄季涔言一士人诗云:“啼月杜鹃喉舌冷,宿花蝴蝶梦魂香。”盖自唐赵嘏发之,赵云:“松岛鹤归书信绝,橘州风起梦魂香。”
○二诗相类 唐崔惠童《宴城东庄》诗云:“一月人生笑几回,相逢相值且衔杯。眼看春色如流水,今日花红昨日开。”杜子美诗云:“不须闻此意惨怆,生前相遇且衔杯。”二诗相类,第不知崔为何时人。
○褎公鄂公
杜子美《赠曹将军霸》诗:“凌烟功臣少颜色,将军下笔开生面。
良相头上进贤冠,猛将腰间大羽箭。褎公鄂公毛发动,英资飒爽来酣战。”鄂公谓尉迟敬德,褎公谓段志元也。故东坡《赠写真何充》诗:“黄冠野服山家容,意欲置我山岩中。熏名将相今何限,往写褎公与鄂公。”鲍真由《谢传神蔡景直》诗:“驰誉丹青有古风,笔端及我未宜蒙。云台麟阁遥相望,往写褎公与鄂公。”用东坡语,尤为无功。 ○三诗皆用清浑子
东坡《送鲁元翰》诗:“皎皎千丈清,不如尺水浑。”陈後山《次韵东坡》诗:“信有千丈清,不如一尺浑。”参寥诗:“乍为含垢千寻浊,不作惊人一掬清。”
○咏荷花
胡子《茹溪诗话》以词句欲全篇皆好,极为难得。如贺方回“淡黄杨柳带栖鸦”、秦处厚“藕叶清香胜花气”二句,写景咏物,可为造微入妙。然予见刘忠肃莘老已言之矣,《湖上口号》云:“绿荷深不见湖光,万柄清风动晚凉。莫恨红葩犹未烂,叶香元自胜花香。” ○服药不如独卧
世所传道书杂载神仙秘诀,有云:“服药千朝,不如独寝一宵。”此最有理。予近读顾况《琴客》诗云:“服药不如独自眠,从他别嫁一少年。”乃知古有此语。然《太平广纪》、《彭祖传》云:“服药百里,不如独卧。”又知道书本此。
○系日
白乐天:“既无长绳系白日,又无大药驻硃颜。”盖本陈沈炯《幽庭赋》:“那得长绳系白日,年年月月俱如春。”然江总《岁暮还宅》诗亦云:“长绳岂系日,浊酒倾一杯。”
○东坡作夏侯太初论
《王立方诗话》记东坡十岁时,老苏令作《夏侯太初论》,其间有“人能碎千金之璧,不能无失声於破釜;能搏猛虎,不能无变色於蜂虿”之语,老苏爱之。以少时所作,故不传。然东坡作《颜乐亭记》与《黠鼠赋》,凡两次用之。以上皆王记。予按《晋刘毅传》邹湛曰:“猛兽在田,荷戈而出,凡人能之。蜂虿作於怀袖,勇夫为之惊骇,出於意外故也。”乃知东坡意发於此。
○杜甫取李陵诗
杜诗:“思家步月清宵立,忆弟看云白日眠。”又云:“别时孤云今不飞,时复看云泪横臆。”盖取李陵《别苏武》诗云:“仰视浮云飞,奄忽互相逾。长当从此别,且复立斯须。”
○知祢不能荐
韩子苍《送王棁》诗末章云:“虚作西清老从臣,知祢才华不能举。”王摩诘《送丘为》诗云:“知祢不能荐,羞称羞纳臣。” ○董颖袭陈知默诗
洪景卢《夷坚乙志》记董颖诗:“云壑酿成千障雨,风苹吹老一川秋。”上句盖袭陈知默诗。陈云:“云埋山麓藏秋雨,叶脱林梢带晚风。”
○东坡本李端诗
东坡诗:“白水满时双鹭下,午阴清处一蝉鸣。”唐李端《茂陵山行陪韦金部》诗云:“盘云双鹤下,隔水一蝉鸣。”东坡本此。
○陆诗出韩子苍
韩子苍作绝句:“天长候雁作行远,沙晚浴凫相对眠。松醪朝醉复暮醉,江月上弦仍下弦。”陆龟蒙《别墅怀归》云:“题诗朝忆复暮忆,见月上弦还下弦。”韩所出也。
○得茶三昧 钱塘南屏廉师妙於茶事,东坡赠之诗云:“道人晓出南屏山,来试点茶三昧手。”刘贡父亦赠诗云:“泻汤旧得茶三昧,觅句还窥诗一斑。”
○吏部文章二百年
韩子苍言欧阳文忠公《寄荆公》诗云:“翰林风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吏部盖谓《南史谢朓》,於宋明帝朝为吏部尚书郎,长五言诗。沈约尝云:“二二百年来无此诗也。”文忠之意,直使谢朓事,而荆公答之曰:“他日若能窥孟子,终身安敢望韩公。”则荆公之意,竟指吏部为退之矣。
○裹饭非子来
东坡《次韵徐积》诗:“杀鸡未肯邀季路,裹饭应须问子来。”按《庄子》书,子巳子舆子犁子来四人相与为友,然无裹饭之事。
《庄子》书又载,子舆子桑友,而淋雨十日,子舆曰:“子桑殆病矣。”裹饭而往食之。乃知裹饭者,子舆子桑,非子来也,东坡此诗为误。予又观韩退之《赠崔立之》诗云:“昔者十日雨,子来寒且饥。
其友名子舆,忽然忧且思。褰裳触泥水,裹饭往食之。好事漆园吏,书之存雄词。”然则退之亦误用耳。 ○僧绰采蜡烛作凤凰 “忆昔庚寅降屈原,旋看蜡凤戏僧虔。随翁万里心如铁此子何劳为置田。”东坡《送子由奉使》最每一章也。时子由之子侍行,故及之。然蜡凤之戏,议者以为误。盖《南史》王昙首与兄弟集会,子孙任其戏,适僧达跳其地作虎子,僧虔累十二博棋,既不坠落,亦不重作,僧绰采蜡烛作凤凰。乃知蜡凤之戏,非僧虔也。
○荷囊非芰荷之荷
刘伟明《赠熊本待制》诗云:“西清寓直荷为橐左蜀宣风绣作衣。”盖《南史刘杳传》著紫荷橐事,见《汉张安世传》“持橐簪笔”之意。而伟明乃以荷为芰荷之荷,何耶?欧阳文忠公《回吴舍人启》云:“红药翻阶,直禁垣之清切;紫荷持橐,陪法从以雍容。”又《上胥偃启》曰:“白蟫素简以香生,兹焉辟恶;紫裕荷囊而备问,最近清光。”乃知误者非一人。然《隋书乐志》:尚书、录令、仆射、吏部尚书朝服缀紫荷。录令、左仆射左荷,右仆射、吏部尚书右荷,此又何邪?姑俟博识者。
○阳燧
《淮南子》:“阳燧见日,则然而为火。”注云:“阳燧,金也。
取金杯无缘者,熟摩令热,日下以艾承之。”又云:“木与艾相摩则然,世之取火惟此耳。”刘言史《与孟郊煎茶》诗云:“敲石取鲜火,汲泉避晏鳞。”石火虽火而不可然,言史不察也。《周礼》:“司烜氏掌以夫遂,取明火於日。”郑注云:“夫遂,阳燧也。”《礼》、《内则疏》:“晴则以金燧取火於日,阴则以木燧钻火也。”《礼》、《外传》云:“宗庙之祭用明火者,以阳取日中之火,谓之阳燧。”以冬至之日子时,铸铜为鉴。BT3阳关图
王维王维《送元二》诗:“渭城朝雨★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李伯时取以为画,谓《阳关图》。予尝以为失。按《汉书》,上党有天井关,敦煌龙勒有玉门关。
阳关去长安四千五百里。唐人送客,西出都门三十里,特是渭城耳,今有渭城馆在焉,即古之渭阳。据其所画,当谓之渭城可也。东坡《题阳关图》诗:“龙眠独识殷勤处,画出阳关意外声。”皆承其失耳。至山谷《题阳关图》断章云:“渭城柳色关何事,自是离人作许愁。”然则详味山谷诗意,谓之《渭城图》宜矣。
○珠还合浦 《古今诗话》美方谔《上广守》诗“鳄徙恶溪韩吏部,珠还合浦孟尝君”,殊不知珠还合浦,乃後汉孟尝也。
○筑黄金台 前辈以荆公诗“功谢萧规惭汉第,恩从隗始托燕台”,以“台”字为失。按《史记》云:“为隗改筑宫,而师事之。”然太白诗云:
“何人为筑黄金台。”则荆公诗本此。
○以玉兒为玉奴
东坡《和杨公济梅花》诗云:“月地云阶漫一尊,玉奴终不负东昏。”又《四时》诗云:“玉奴纤手嗅梅花。”《南史》:济东昏侯妃潘玉兒,有国色。牛僧孺《周秦行记》薄太后曰:“牛秀才远来谁为伴?”潘妃辞曰:“东昏侯以玉兒身死国除,不拟负他。”注云:
“玉兒,妃小字。”东坡盖两用此,而以“兒”为“奴”者误也。然不害为佳句。 ○东坡用事切 东坡《和山谷嘲小德》诗,末云:“但使伯仁长,还兴络秀家。”盖伯仁乃络秀子耳。洪驹父《哭谢无逸》诗云:“但使添丁长,终兴谢客家。”此学东坡语,尤无功。“添丁卢同子,气骨不相属。”络秀本周伯仁父浚之妾,小德亦庶出,故坡用事其切如此。山谷诗:
“解著《潜夫论》,不妨无外家。”更觉其切。
○妓人出家诗
唐顾陶大中丙子编《唐诗类选》,载阳郇伯作《妓人出家》诗:
“尽出花钿与四邻,云鬟翦落向残春。暂惊风烛难留世,便是池莲不染身。贝叶欲翻迷锦字,梵声初学误梁尘。从今艳色归空後,湘浦应无解佩人。”《湘山野录》乃谓本朝申国长公主为尼,掖廷嫔御随出家者三十馀人,太宗韶两禁各以诗送之,陈彭年作诗八句。今考其诗,与阳郇伯所作一同,首句“尽出花甸散宝津”一句不同。岂後人改郇伯诗而托以彭年之名,而文莹又不考之过邪?
○蒸壶似蒸鸭
东坡《岐亭汁字韵》诗:“不见卢怀真,蒸壶似蒸鸭。坐客皆忍笑,髡然发其幕。”按《太平广记》载《卢氏杂说》:“郑馀庆与人会食,日高,众客嚣然。呼左右曰:‘烂蒸去毛,莫拗折项。’诸人相顾,以为必蒸鹅鸭。良久就餐,每人前下粟米饭一椀,蒸胡卢一枚。
馀庆餐美,诸人强进而罢。”然则“蒸壶似蒸鸭”,乃郑馀庆,非怀真也,岂东坡偶忘之耶?
○望夫石 陈无己《诗话》:望夫石在处有之,古今诗人惟用一律。惟刘梦得云:“望来况是几千岁,只是当年初望时。”语虽拙而意工。黄叔达,鲁直之弟也,以顾况为第一,云:“山头日日风和雨,行人归来石应语。”语意皆工。江南望夫石,每过其下,不风即雨,疑况得句处也。予家有《王建集》,载《望夫石》诗,乃知非况作。其全章云:
“望夫处,江悠悠,化为石,不回头。山头日日风复雨,行人归来石应语。”岂无己叔达偶忘建作邪?
○落梅花折杨柳
《乐府杂录》载:笛者,羌乐也。古曲有《落梅花》、《折杨柳》,非谓吹之则梅落耳。故陈贺微《长笛》诗云:“柳折城边树,梅舒岑外林。”张正见《柳》诗亦云:“不分《梅花落》,还同横笛吹。”李峤《笛》诗:“逐吹《梅花落》,含春柳色惊。”意谓笛有梅柳二曲也。然後世皆以吹笛则梅落,如戎昱《闻笛》诗云:“平明独惆怅,蜚尽一庭梅。”崔橹《梅》诗:“初开已入雕梁画,未落先愁玉笛吹。”《青琐集》诗:“凭仗高楼莫吹笛,大家留取倚栏看。”皆不悟其失耳。惟杜子美王之涣李太白不然。杜云:“故园杨柳今摇落,何得愁中却尽生。”王云:“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李云:“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亦谓笛有二曲也。
○诚斋论山谷诗 《山谷集》中有绝句云:“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零落杏花香。 春风不解吹愁却,春日偏能惹恨长。”此唐人贾至诗也,山谷特改五字耳。贾云:“桃花历乱杏垂香。”又:“不为吹愁惹梦长。”
○刘子先
章子厚尝与刘子先定有场屋之旧,又颇相厚善。隔阔十年,子厚拜相,亦不通问。寄书诮其相忘远引之意,子先以诗谢曰:“故人天上有书来,责我疏愚唤不回。两处共瞻千里月,十年不寄一枝梅。尘泥自与云霄隔,驽马难追德骥才。莫谓无心向门下,也曾终夕望三台。”公得诗甚喜,即召为宰属,遂迁户部侍郎。
洪熙元年春三月六日,林子中手录。
录此书已经三百年矣,钞本之难得者。康熙丁酉立夏日,清景山楼披阅一过。先君所藏书,恨牵於物谷,不能尽读之。徐骏。
辨摘苏东坡诗误处二三则,切当可喜。其馀杂见他书,且多疏脱也。骏识。
- 会昌既临朝之日,不有三宝,毁拆迦蓝,感得海内僧尼,尽总还俗回避。说其中有一僧名号法华和尚,家住邢州,知主上无道,遂复裹经题,直至随州山内隐藏,权时系一茅庵。莫不朝朝转念,日日看经。感得八个人,不显姓名,日日来听。或朝一日,有七人先来,一人后到。法华和尚心内有疑,发言便问:“启言老人,住居何处?姓字名谁?每日八人齐来,君子因何后到?”老人答曰:“某等不是别人,是八大海龙王,知和尚看一部《法华经义》,囗回施功德,与我等水族眷属,例皆同沾福利。某等眷属,并无报答,恐和尚有难,特来护助,先来莫怪后到。为随州杨坚,限百日之内,合有天分,为戴平天冠不稳,与换脑盖骨去来。和尚若也不信,使君现患生脑疼次无人医疗,某等弟兄八人别无报答,有一盒龙膏,度与和尚。若到随州使君面前,以膏便涂,必得痊瘥。若也得效,事须委嘱:限百日之内,有使臣诏来,进一日亡,退一日则伤。若以后为君,事复再兴佛法,即是某等愿足。且辞和尚去也。”道由言讫,忽然不见。
法华和尚见龙王去后,直到随州衙门。门司入报:“外头有一僧,善有妙术,口称医疗,不敢不报。”使君闻语,遂命和尚升厅而坐。发言相问,是某体患生脑疼,检尽药方,医疗不得。知道和尚现有妙术,若也得效,必不相负。法华和尚闻语,遂袖内取出盒子,以龙仙膏往顶门便涂。说此膏未到顶门一半也无,才到脑盖骨上,一似佛手捻却。使君得效,顶谒再三,启言和尚:“虽自官家明有宣头,不得隐藏师僧,且在某衙府回避,岂不好事。”法华和尚闻语,忆得龙壬委嘱,不敢久住。启言使君:“限百日之内,合有天分。若有使臣诏来,进一日亡,退一日伤,即是贫道愿足。若也以后为君,事须再兴佛法。且辞使君归山去也。”使君见和尚去后,心内犹自有疑,遂书壁为记。
前后不经数旬,果然司天太监,夜观乾象,知随州杨坚限百日之内,合有天分,具表奏闻。皇帝览表,似大杵中心,遂差殿头高品直诣随州宣诏。使君蒙诏,不敢久住,遂与来使登途进发,迅速不停,直至长安十里有余常乐驿安下。憩歇才定。使石忽思量得法华和尚委嘱:限百日之内,合有天分,进一日亡,退一日伤。是我今朝见,必应遭他毒手。思量言讫,遂命天使同共商量。候来日朝见。天使唱啥,具表奏闻。皇帝览表,大悦龙颜。唯有杨妃满目流泪。皇帝一见,宣问皇后:“缘即罪杨坚一人,不干皇后之事。”杨妃拜谢,便来后宫,心口思量:“阿耶来日朝觐,必应遭他毒手。我为皇后,荣得奚为,不如服毒先死,免得使君受苦。”思量言讫,香汤沐浴,改换衣装,满一杯药酒在镜台前头,皇后重梳蝉鬓,再画蛾眉。整梳装之次,镜内忽见一人,回顾而趣,原是圣人,从坐而起。皇帝宣问:“皇后梳装如常,要酒何用?”杨妃蒙问,喜从天降,启言圣人:“但臣妾梳装,须饮此酒一盏,一要软发,二要贮颜。且图供奉圣人,别无余事。”皇帝闻语,喜不自胜:“皇后尚自贮颜,寡人饮了也莫端正。”杨妃闻语,连忙捧盏,启言陛下:“臣妾饮时,号曰发妆酒。圣人若饮,改却酒名,唤即甚得,号曰万岁杯。愿圣人万岁、万万岁!”皇帝不知药酒,捻得便饮。说者酒未饮之时一事无,才到口中,脑裂身死。杨妃一见,拽得灵榇,在龙床底下。权时把敷壁遮阑。便来前殿,遂差内使一人,直到宣诏杨坚。使君蒙诏,一似大杵中心,不敢违他宣命,当时朝见,直诣阁门。所司入奏,杨妃闻奏,便赐对。使君得对,趋过萧墙,拜舞时呼万岁。杨妃一见,处分左右:“册起使君,便赐上殿。”杨坚举目忽见皇后,心口思量:“是我今日莫逃得此难。”思量言讫,便上殿来。杨妃问言:“阿耶莫怕,主上龙归沧海,今日便作万乘君王。”杨坚闻语,犹自疑惑。“若也不信,行到龙床底下,见其灵榇,方可便信。”杨坚启言皇后:“某缘力微。如何即是。”皇后问言:“阿耶朝庭与甚人素善?”“某与左右金吾有分。”皇后闻言,缘二人权绾总在手头,何忧大事不成。遂来前殿,差一人宣诏左右金吾上将军胡、朗。二人蒙诏,直至殿前,忽见杨坚,心内有疑。皇后宣问:“将军知道,与使君有分。主上已龙归沧海,今拟册立使君为君,卿意者何?”朗启言皇后:“册立则得,争况合朝大臣,如何即是?”皇后问言:“将军今夜点检御军五百,复得阔刃陌刀,甲幕下埋伏。阿奴来日,前朝自已宣问,若也册立使君为君,万事不言。一句参差,殿前总杀。别立一作大臣,岂不好事。”将军唱喏,遂点检御军五百,甲幕下埋伏讫。后来日前朝,应是文武百寮大臣总在殿前。皇后宣问:“主上己龙归沧海,今拟册立随州杨使君为乾坤之主,卿意者何?”道犹言讫,拂袖便去。应是文武百寮大臣不测涯际,心内疑惑,望殿而趣,见一白羊身长一丈二尺,张牙利口,便下殿来,哮吼如雷,拟吞合朝大臣。众人一见,便知杨坚合有天分,一齐拜舞,吋呼万岁。由乃册立,自称隋文皇帝。感得四夷归顺,八蛮来降。
时有金璘陈王,知道杨坚为君,心生不服。宣诏合朝大臣,总在殿前。当时宣问:“阿奴今拟兴兵,收伏狂秦,卿意者何?”时有镇国上将军任蛮奴越班走出奏而言曰:“臣启陛下,且愿拜将出师,剪戮后,收下西秦,驾行便去。”陈王闻语,依卿所奏,遂拜萧磨呵、周罗侯二人为将,收伏狂秦。二人受宣,拜舞谢恩,领军四十余万,登途进发。不经旬日,直至锅口下营憩歇。二将商量,两道行军,各二十余万。萧磨呵打宋、卞、陈、许,周罗侯收安、伏、唐、邓。既入界首,乡村百姓具表闻天,皇帝揽表,似大杵中心。遂捶钟击鼓,聚集文武百寮大臣,总在殿前。皇帝宣问:“阿奴无德,滥处为君,今有金璘陈叔宝便生违背,不顺阿奴,今拟拜将出师剪戮,甚人去得?”时有左勒将贺若弼越班走出,启言陛下:“臣愿请军去得。”贺若弼才请军之次,有一个人不忿。是甚人?是即大名将是韩熊男。幼失其父,自训其名号曰擒虎,心生不忿,越班走出,臣启陛下:“蹄觥小水,争福大海沧波;假饶蝼蚁成堆,那能与天为患。臣愿请军,尅日活擒陈王进上,敢不奏。”皇帝闻语,一见擒虎一十三岁奶腥未落,有日大胸,今阿奴何愁社稷!拟拜韩擒虎为将,恐为阻着贺若弼。拟二人总拜为将,殿前尚自如此,领兵在外,必争人我。卿二人且归私第,候来日前朝,别有宣至。迄候来日前朝,合朝大臣总在殿前,遂色金铸印,拜弟杨素为都招罚使,第二拜贺若弼为副知节,第三韩擒虎为行营马步使。三人受宣,拜舞谢恩,走出朝门,领军三十余万,登途进发。迅速不停,直到郑州。有先锋马探得箫磨呵领军二十余万,陈留下营,具事由回报。上将军杨素闻语,当处下营,升帐而坐。遂唤二将,总在面前,遂问二将:“隋文皇帝殿前有言,请君尅收金璘。如今贼军府迫,甚人去得?若也得胜回过,具表奏闻。”将军才问,韩擒虎越班便出,启言将军:“擒虎去得。”“要军多少?”“要马步军三万五千。”便令交付。擒虎得兵,进军便起,迅速不停。来到终谋境上,屯军便住。擒虎升帐而坐,遂唤一官健只在面前,再三处分:“公解探事,一取将军处分,探得军机,速便早回,与公重赏。”官健唱喏。改换衣装,作一百姓装裹,担得一栲栳馒头,直到萧磨呵寨内,当时便卖。探得军机,即便回来。到将军帐前唱喏便报。擒虎问言:“官健,军机若何?”官健祗对:“马军是海眼皂旗,步军是红旗,胜字田心,大开寨门,一任百姓,来往买卖。”擒虎闻语,便知萧磨呵不是作家战将。自古有言:“军慢即将妖,主慢即国倾。”道由言讫,处分儿郎,改换旗号,夜至黄昏,登途便起。去萧磨呵寨廿余里,偷路而过,迅速不停。来到金璘江岸,虏劫舟舡,领军便过。到得岸,应是舟舡,溺在水中,遂却继自家旗号,显其擒虎之名。引军打劫,直到石头店。入户告急,具表奏闻。陈王览表,似大杵中心,遂捶钟打鼓,聚集文武百寮大臣,总在殿前。陈王宣问:“阿奴无德,滥处称尊,今有隋驾兵士到来,甚人敌得?”陈王才问,时有三十年名将镇国任蛮奴越班走出,臣启大工:“不知隋驾兵士多少?缘擒虎领军三万五千,臣愿请军三万五千,不消展阵开旗,闻蛮奴之名,即便降来。”陈王闻语,便交点检,勿令迟滞。蛮奴遂领军三万五千,直到擒虎阵面,一齐攫(扌波)旗大喊,索隋驾兵士交战。擒虎一见,领军便来,高声便问:“上将姓字名谁,官居何位?”将军祗对:“某姓任名蛮奴,官职镇国大将军。”擒虎闻言,满目流泪。忆得:“亡父委嘱:‘若也以后为将,到金璘之日,有一名将任蛮奴与阿耶同堂学业,传笔抄书。见面之时,切须存其父子之礼。’谁知今日相逢!”思量言讫,遂乃前来启言将军:“但擒虎三杖在身,拜跪不得,乞将军不怪。”蛮奴闻语,即次便是韩熊男,心口思量:“父不得与子交战。”问言擒虎:“收军却回,蛮奴奏上陈卫差使,私同作一礼义之国,岂不好事!”擒虎闻语,心生不忿。启言将军:“但某面辞隋文皇帝之日,尅收金璘。一事未成.回去须得三般之物,进上隋文皇帝,即便却回。”蛮奴闻语:“第一要何物?”擒虎答曰:“某第一,要陈家地理山河、人户数目,即便却回。”蛮奴闻语:“事后某奏上陈王。”蛮奴问言:“第二要何物?”擒虎答曰:“某第二,要兵马库藏,赏设三军,即便却回。”蛮奴问:“第三要何物?”擒虎答言:“某第三,要陈叔宝首进上隋文皇帝,即便却回。”蛮奴闻言,知子无礼,忽然大怒。擒虎一见,拨剑便赫,问言将军:“但擒虎手内之剑,是隋文皇帝殿前宣赐,上含霜雪,临阵交锋,不识亲疏。”蛮奴闻语,回马遂排一左掩右移阵,索隋驾兵士交战。擒虎一见,破颜微笑,问言诸将:“还识此阵?”诸将例皆不识。但擒虎虽在幼年,也曾博览亡父兵书。“此是左掩右移阵,见前面津口红旗,下面总是鹿寨。里有峋匀搭索,不得打着,切须记。”当见右移阵上,人员较多,前头总是弓弩。擒虎有令:“(扌波)旗大喊,旗亚齐入,若一人退后,斩杀诸将,莫言不道!”言讫,(扌波)旗大喊,一齐便入,此阵一击,当时瓦解。蛮奴领得战残兵士,便入城来。陈王闻语,大怒非常,处分左右,令交拖入。横拖倒拽,直至殿前。责而言曰:“叵耐这贼,临阵交锋,识认亲情,坏却阿奴社稷。败军之将,腰令难存,亡国大夫,罪当难赦。拖出军门,斩了报来。”任蛮奴不忿,册起头稍:“合负大王万死,乞再请军,与隋驾兵士交战。”陈王闻语,念见名将郎大功勋,处分左右,放起头稍。蛮奴拜舞谢恩,奏而言曰:“臣愿请军,敢与隋驾兵士交战,得胜回过,册立大王,面南称尊,不是好事!”陈王闻语,便交点检在城兵士,便令交割。蛮奴领军,心生不忿,从城排一引龙出水阵,直至隋驾兵士阵前,(扌波)旗大喊,便索交战。擒虎一见,破颜微笑,或遇诸将,“蛮奴是即大名将,乍输心生不忿,从城排一大阵,识也不识?”诸将启言将军:“但某即知用命,不会兵书,将军若何。”擒虎闻语:“但某虽自年幼,也览亡父兵书,若逢引龙出水阵,须排五虎拟山阵。”道由言讫,此阵便圆,缘无将来投,心生疑惑。回睹此阵,虎无爪牙,争恐猛利,遂抽压队弓箭五百人,以安爪牙。排此阵是甚时甚节?是寅午、寅月、寅日、寅时。此阵既圆,上合天地。蛮奴一见,失却隋驾兵士,见遍野总是大虫,张牙利口,来吞金璘。蛮奴心口思惟:“若逢五虎拟山之阵,须排三十六万人抡枪之阵,击十日十夜,胜败犹未知。我把些子兵上,似一斤之肉,入在虎牙,不蝼咬嚼,博唼之间,并乃倾尽。我闻功成者去,未来者休,不如倒戈卸甲来降。”思量言讫,莫不草绳自缚,黄麻绊肘,直到将军马前。擒虎一见,处分左右。册起蛮奴,“拒敌者煞,来投便是一家,容某奏上隋文皇帝,请作叔父恩养,即是擒虎愿足。”道由言讫,领军便入城池。陈王见隋驾兵士到来,遂乃波逃入一枯井,神明不助,化为平地。将士一见,当下擒将,把在将军马前。责而言曰:“叵耐这贼心生违背,搅乱中原,今日把来,有甚理说。”陈王被责,杜口无词。遂陷车而载,同朝隋文皇帝,迅速不停,直到新安界首。有先锋使探得周罗侯领军二十余万,拟劫本主。擒虎闻言,遂命陈三责而言曰:“事君违背,于天不祐,先斩公首,再居中营,后周罗侯交战。”陈王闻语,启言将军:“容某修书与周罗侯降来,岂不好事。”擒虎闻语,便令修书。陈王书曰:“阿奴本任金璘之日,地管五十余州,三百余县,握万里山河,权军百万,便拟横行天下,自号称尊。不知擒虎兵士到来一击,当时瓦解,当下擒将,假饶卿虽自权军,不得与隋驾交战。若也心中疑惑,于天不祐。今陈王书到周罗侯手内开坼。”修书既毕,遂差一小将直至周罗侯寨内送书。罗侯得书,满目流泪,心口思量:“我主上犹自擒将,假饶得胜回戈,功归何处?”思量言讫:“大凡男子,随机而变,不如降他。”先送二十万军衣甲,然后草绳自缚,直到将军马前,启而言曰:“某缘是败军之将,死活二途,伏乞将军一降。”擒虎闻言:“或遇将军,具敌者煞,来投便是一家。”既得主将二人,登途进发,星夜不停,同朝隋文皇帝。皇帝览表,大悦龙颜,便令赐对。擒虎得对,先进上主将二人,然后趋过萧墙,拜舞吋呼万岁。皇帝一见,大悦龙颜,赐卿且归私第憩歇。候杨素到来,别有宣至。擒虎拜舞谢恩,走出朝门,私宅憩歇。前后不经旬日,杨素战箫磨呵得胜回过,直诣阁门。所司入奏,皇帝闻奏,便令赐对。杨素得对,趋过萧墙,拜舞吋呼万岁。皇帝一见,遂诏合朝大臣,总在殿前,色金铸印,遂拜韩擒虎为开国公,遥守阳州节度。第二拜杨素东凉留守。第三赐贺若弼锦彩罗绫、金银器物。三将受宣,拜舞谢恩,走出朝门,各归私第。
前后不经旬日,有北蕃大下单于遂差突厥首领力使,直到长安,遂索隋文皇帝交战,皇帝闻语,聚集文武百寮大臣,总在殿前,皇帝宣问:“单于索寡人交战,卿意者[何]?”皇帝才问,蕃使不识朝仪,越班走出,臣启陛下:“蕃家弓箭为上,赌射只在殿前。若解微臣箭得,年年送贡,累岁称臣。若也解箭不得,只在殿前,定其社稷。”皇帝闻奏,即在殿前,遂安射垛,画二鹿,使交赌射。蕃人一见,喜不自胜,拜谢皇帝,当时便射。箭发离弦,势同劈竹,不东不西,恰向鹿脐中箭。皇帝一见,宣问大臣:“甚人解得?”时有左勒将贺若弼:“臣愿解箭。”皇帝闻语,“依卿所奏。”贺若弼此时臂上捻弓,腰间取箭,搭括齐弦,当时便射。箭起离弦,不东不西,同孔便中。皇帝一见,大悦龙颜。应是合朝大臣,一齐拜舞,吋呼万岁。时韩擒虎一见箭不解,不恐拜舞,独立殿前。皇帝宣问:“卿意者何?”擒虎奏曰:“臣愿解箭。”皇帝闻语:“依卿所奏。”擒虎拜谢,遂臂上捻弓,腰间取箭,搭括当弦,当时便射。箭既离弦,势同雷吼,不东不西,去蕃人箭括便中,从杆至镞,突然便过,去射垛十步有余,入土三尺。蕃人一见,惊怕非常,连忙前来,侧身便拜。擒虎一见。责而言曰:“叵耐小兽,便意生心,扰乱中原,如今殿前,有何理说。”蕃将闻语,惊怕非常,当时便辞,登途进发。隋文皇帝一见,遂差韩擒虎为使和番。擒虎受宣,拜舞谢恩,面辞圣人,与蕃将登途进发。
前后不经旬日,便到蕃家界首。单于接得天使,升帐而坐,遂唤三十六射雕王子,总在面前处分:“缘天使在此,并无歌乐,蕃家弓箭为上,射雕落雁,供养天使。”王子唱喏,一时上马,忽见一雕从北便来,王子一见,当时便射,箭既离弦,不东不西,况雕前翅过。单于一见,忽然大怒,处分左右。把下王于,便擗腹取心,有挫我蕃家先祖。天使一见,方便来救,启言蕃王:“王子此度且放。但某愿请弓箭,射雕供养单于。”单于闻语,遂度与天使弓箭。擒虎接得,思惟中间,忽有双雕,争食飞来。擒虎一见,喜不自胜,抵揖蕃王,当时来射。擒虎十步地走马,二十步把臂上捻弓,三十步腰间取箭,四十步搭括当弦,拽弓叫圆,五十步翻身背射,箭既离弦,势同劈竹,不东不西,况前雕咽喉中箭,突然而过,况后雕劈心便著,双雕齐落马前。蕃王一见,一齐唱好。天使接势便赫:“但擒虎弓箭少会些些,隋文皇帝有一百二十栺(扌为)射雁都尽总好手。”蕃王闻语,连忙下马,遥望南朝拜舞,吋呼万岁。拜舞既了,遂拣紬马百匹,明驼千头,骨咄羦羝糜鹿麝香,盘缠天使。擒虎便辞,登途进发。前后不经旬日,便达长安,直诣阁门。所司入奏,皇帝闻语,便令赐对。擒虎得对,趋过箫墙,拜舞吋呼万岁。皇帝一见,喜不自胜,遂赐擒虎锦彩罗纨,金银器物,美人一对,且归私第憩歇,一月后别有进旨。擒虎拜舞谢恩,便来私第憩歇。
前后不经两旬,忽觉神思不安,眼[瞤]耳热,心口思量,升厅而坐,由未定,忽然十字地裂,涌出一人,身披黄金锁甲,顶戴凤翅,头牟按三丈头低,高声唱喏。擒虎一见,当时便问:“公是甚人?”神人答曰:“某原是五道将军。”“何来?”“夜来三更奉天符牒下,将军合作阴司之主。”擒虎闻语:“或遇五道大神,但某请假三日,得之已否?”五道大神启言将军:“缘鬼神阴司,无人主管,一时一刻不得。”擒虎闻语,忽然大怒,问“你属甚人所管?”“某属大王所管。”擒虎责言:“不缘未辞本主,左胁下与一百铁棒。”五道将军闻语,吓得浃背汗流,臣启大王:“莫道三日,请假一月已来总得。”擒虎处分五道将军:“速去阴司检鬼神,后第三日祗候。”五道将军唱喏隐灭身形。擒虎见五道将军去后,遂写表闻天,具事由奏上隋文皇帝。皇帝览表,惊讶非常,宣诏擒虎,直到殿前:“缘朕之无德,滥处称尊。不知将军作阴司之主,阿奴社稷若何?”擒虎奏曰:“臣启陛下,若有大难,但知启告,微臣必领阴军相助。”皇帝闻奏,遂诏合朝大臣内宴三日,只在殿前与擒虎取别。恰到第三日整歌欢之次,忽有一人著紫,忽见一人著绯,乘一朵黑云,立在殿前,高声唱喏。擒虎一见,“殿前立者甚人?当时祗对。”“某缘二人是天曹地府,来取大王,更无别事。”擒虎闻语:“且赐酒饭管领,且在一边。”二人唱喏,各归一面。擒虎且与圣人取别,面辞合朝大臣,来入自宅内,委嘱妻男,合宅良贱,且辞去也。道由言讫,便奔床卧,才著锦被盖却,摸马举鞍,便升云雾,来到隋文皇帝殿前,且辞陛下去也。皇帝一见,满目流泪,遂执盖酹酒祭而言日。画本既终,并无抄略。
- 《小五义》、《续小五义》与《三仪五义》总称《忠烈侠义传》,是中国侠义公案小说的代表作。《续小五义》故事情节上接《三侠五义》(又名《七侠五义》和《小五义》,接叙众英雄大破铜网阵,襄阳王潜逃,诸侠仍在江湖间诛锄盗贼,打太岁坊,破桃花寨,盗鱼肠剑,擒白菊花……最后拿获襄阳王,皇帝论功,众侠义皆受封赏,于是全书结束。在艺术成就上,《续小五义》和《小五义》一样,比《三侠五义》要略为逊色一些,但其风格则基本一致。首先是故事情节曲折动人,富于变化,很能引起读者的悬念。其次,语言口语化、大众化,运动不少方言土语,叙事写人恰到好处,鲁迅曾评价说:“《三侠五义》及其续书,绘声状物,甚有平话习气。”
- 《四库总目提要》
元释念常撰。念当姓黄氏,号梅屋,华亭人。延祐中居嘉兴大中祥符禅寺。是编前有至正元年虞集序。所叙释氏故实,上起七佛,下迄元顺帝元统元年,皆编年纪载。念常於至治癸亥尝驿召至京师,缮写金字佛经,因受法於帝师帕克巴是以卷首七佛偈後,即继以帕克巴所撰《彰所知论》。又所谓庄严劫、贤劫不知当中国何年,不能编次,故盘古以至周康王但略存帝王统系,自周昭王二十五年释迦牟尼佛诞生以後,始据内典编年。每条之後,多附论断。大旨主於侈神异,陈罪福,起人敬畏之心,以自尊其教。然知儒者之礼、乐、刑、政必不可废,故但援儒人墨,与辟佛者力争,而仍尊孔子。又知道家清净与佛同源,故但攻击斋醮、章咒、服饵、修炼之术,而仍尊老子。其论唐宪宗、懿宗之迎佛为崇奉太过,论王缙、杜鸿渐但言福业报应,故人事置而不修,为泥佛太过,亦时能自弥其罅漏。其立言颇巧。至韩愈为一代伟人,乃引西蜀龙氏之书,诋其言行悖戾;紥木杨喇勒智。穷凶极恶,乃没其事迹,但详述其谈禅之语。竟俨然古德宗风。尤不免颠例是非,不足为据。然念常颇涉儒书,在缁流之中较为赅洽,於佛教之废兴,禅宗之授受,言之颇悉。於唐以来碑碣、志传之类,采掇尤详,亦足以资考订。其党同伐异,负气嚣争,乃释、道二氏之通例。心知其意,置而不论可矣。
- 邓析(—前501年),春秋时代末年郑国名家思想家。
邓析首倡“刑名之论”,操“两可之说”,被视为玩弄巧辩之术,开起了名家的思想。而邓析也主张刑名之治,制定竹刑,主张刑法公开化,引发贵族的不满,最后为郑国大夫驷歂所杀。
荀子曾经对邓析作出批评,《荀子?非十二子》谓其:“不法先王,不是礼义;而好治怪说,玩绮辞。甚察而不惠,辩而无用,多事而寡功,不可以为治纲纪。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惠施、邓析也。”
《汉书艺文志》将邓析列入名家。目前流传的《邓析子》据传是后人伪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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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析,出生年不详,卒于公元前五零一年,春秋末年郑国思想家和革新家,被视为法家先驱,但邓析首倡「刑名之论」,操「两可之说」,和慎到、田骈的重法主张郄又有所不同,而被视为玩弄巧辩之术,开名辩一代风气,揭开了名辩思潮的序幕。故被《汉书
- 《棋经十三篇》,共13篇,撰者不详,有宋张拟、张立青、刘仲甫,元晏天章以及宋以前人等多种说法。全书涉及的问题大致有:规格等级、品德作用、术语、战略战术等,理论较为全面,还记载了一些善博弈者的名字,书中常引经传中的句子,来说明博弈之道由来已久,并用经典语作为每片的结尾,虽小戏,亦归之于正,且隐藏绝大智慧。 明谢肇赫云:“古今之戏,流传最为久远者,莫如围棋”。但因围棋难度较高,用智较深,长期以来基本上是贵族的游戏。一般游戏都是为了热闹,而围棋则是“取其寂静”,这是对心智的考验与磨练,黄庭坚的诗“心似蛛丝游碧落,身如蜩甲化枯枝”,将这一过程描写殆尽,蜕茧成蚕、苦其心智之后,是悦其灵魂,因此由来好此道者甚众,至今不衰。
所谓人生如棋,世事如棋,已是老生常谈,不过是想游离于现实之外,其实,不必把棋当作人生,棋就是棋好了,只管认真下好了,认真研读《棋经》好了,相知于江湖,不如相忘于棋盘。
此书最初载于宋谱《忘忧清乐集》,元明诸谱也分别刊登。清代棋书《弈学会海》以及《弈萃官子》另有节本,文字亦有不同。
- 清人原著——书法秘诀(上)
凡欲学书之人,工夫分作三段,初要专一,次要广大,三要脱化,每段三五年火候方足。初取古人之大家,一人以为宗主。门庭一立,脚根牢把,朝夕沉酣其中,务使笔笔相似,使人望之便知是此种法嫡,纵有谏我、谤我,我不为之稍动,常有一笔一画数十日不能合辙者,此际如触墙壁,全无入路。他人到此,每每退步、灰心。我于此心愈坚,志愈猛,功愈勤,一往直前,久之则有少分相应,初段之难如此。此后方做中段工夫,取魏晋唐宋元明数十大家,逐字临摹数十日,当其临时,诸家形模,时时引入吾胸,又须步步回头顾祖,将诸家之长默识归源,庶几不为所诱,工夫到此,悠忽五六年矣。至末段则无他法,只是守定一家,以为宗主,又时出入各家,无古无今无人无我写个不休,到熟极处,忽然悟门大开,层层透入,洞见古人精奥,我之笔底迸出天机,变动挥洒,回想初时宗主不缚不脱之境,方可自成一家,到此又五六年。
书路小道夫,岂易易哉!能用笔便是大家、名家,必笔笔有活趣。飞鸿戏海,舞鹤游天,太傅之得意也;龙跃天门,虎卧凤阙,羲之之赏心也。即此数语,可悟古人用笔之妙。古人每称弄笔弄字,最可深玩。临乐毅论十五日,深悟藏蜂之妙;廿五日,深悟回腕藏锋并用;作为两层悟入,癸巳临来仲楼十七帖,深悟转换之妙;至二十日,又悟侧左让右之诀。余廿岁外见东坡书,即知其为偏锋,亦时有此疑,不敢率论,直至癸巳秋,见黄山谷小品于蒋子久家,其中有东坡不善作草书,只用诸葛笔,又云举背作案,倚笔成书,不能用双钩悬腕,自视此说,二十年不可解之疑,一日豁然冰解矣!
凡欲学书名世者,虽学楷学草,然当以行为主,守定一家以为宗主,专心临摹,得其用笔俯仰向背,姿态横生之处,一一入微,然后别取一种临数月,再将前所宗者临三月,觉此一番,眼力与前不同,如此数转,以各家之妙资我一人,转阻转变转变,转入转入转妙,如此三年,然后取所主书摹写数月,则飞动之态,尽入笔端,结体虽雅正,用笔则奇宕,此时真书草书行书一时尽悟,可入古人之室矣!
行书点画之间须有草意,盖笔笔飞动,纯是天真横溢,无迹可寻,而有遒劲萧远之致,必深得回腕藏锋之妙,而以自然出之。其先习黄庭洛神以端其本,其后习各种草书以发其气,其中又习数十种行书以成其格,安得不至妙境。行书之功十倍草书。或曰古人有忙中不作草字,奈何?曰:斯人斯时所未学者,草耳,未学则以为难,理或然欤?或曰:此说误。不及作草者,不及起草再誊真耳。学行书即能通真,学真书不能通行。以此知行书之功不小。
锺太傅书,一点一画皆有篆隶之遗,至于结构,不如右军。格之凤翥龙蟠如张芝,如索靖,皆锺一家书,以右军视之,正如太羹元酒不复过而问矣!锺书须玩其点画,如鱼如虫如枯枝如坠石,其旨趣在点画之间,虽古却少变动,简却少蕴藉,于势之一字尚未尽致,若夫王则纯以势胜势,奇而反正,则又秘之又秘矣!
华亭少时,学李北海,又学米襄阳,于二家盘旋最久,故得李十之二三,得米十之六七。生平虽无所不临,而得力则在此。今后学董者,不得舍李米而竟取董也。盖以董学董终不是董。米中年方临颜。陈中丞好学书,元章授以提笔法,曰以腕抵纸,则笔端有指力,无臂力也。曰提笔亦可作小字乎?元章笑顾,小吏取纸书黼黻,赞笔划端严,字如蝇头,而位置规模皆若大字,因请其法。曰:无他,惟自今以往,每作字时,不可一字不提笔,久之自熟矣!
八法转换,要笔笔分得清,笔笔合得浑。所以能清能浑者,全在能留得笔住。留笔总在能换处,见之转换者,用笔一反一正也,此结构用笔也,即古人回腕藏锋之秘,不肯明言。所谓手授口诀者,试问笔如何能留由,先一步是用腕力,腕力用得不坠之时,方才用留,笔笔既留矣,如何能转,曰,即此提笔之果,能提笔,然又要认得换笔,自然笔笔清,笔笔浑。其法贵在窗下用熟,及临书时,一切相忘,惟有神气飞舞而已。所谓抽刀断水,断而不断是也。观舞剑而悟者,张旭也,斗蛇而悟者,文与可也。舞剑斗蛇最得古人用笔之妙,临来仲楼所刻舞鹤赋五年,字体始定。用笔四处,不可不留心,如出也收也放也转也。
余虽得元宰嫡传,初学书时,只临肥本兰亭,三年不辍,又不敢易他贴。介子尝笑其拙。三年后方临董书,旋临官奴贴,又稍涉坡仙北海,旋弃之,遂转学杨少师乐志论,又复有悟,但嫌其结构谨严,无疏散之致,又以舞鹤赋为主,如此二年,遂临二王全帖十册不停手,不下座者,七月及临毕。之后作字更拙陋,无一笔如意。余私心恨之,乃掷笔不敢作书者数月,后又猎心复萌,取旧日所临再虚心奋入,觉此际较从前大有不同,每一字中,又开无限法门,与我相瞻于静对之际,若以精微相合者,然后知古人之妙,未敢轻示后人,又必待后人有一分眼力,则见一分,有十分则见十分也。盖每字有数层悟入者,余乃知之又敛。我胜气淡,我妄心临颜柳欧虞而寝食于褚者,数月于宋之四家,元之一家,明之诸家,皆无所不窥,而独以米老为最,又取从前诸帖,时时拈起,回旋往复屈指计之,不知费几许几月矣!
乙巳春,过昆陵,见王双白,双白见余书静正因偏,告同人曰:此似董而深于少师之法者,元宰之后一人也。因劝余,不必泛临各家,当以董为主,间入少师之法,已足成家传世也。自是始专业华亭,誓以终老。双白髫年,即从董先生游,今六十余矣。董历游南北,双白多从之,故笔法精深,自谓得不传之秘,又亲书三十二字授余,其中有“侧笔取势,晋人不传之秘”十字。余初见以为不然,盖势之一字,余未深明,然每从诸家之说,以为未有不从中锋而得者,今日侧笔,胡为乎第?余从事于此有年,惟此一势字未了得,毋中锋之过乎。归来临帖数百字试双白传法,犹未了解此势字。初秋一病,淹留至十九日不愈,即起坐亭中,见风吹竹叶相迎相亚,忽迫忽避,恍有所得,觉前日半解半阻,至此神悟顿开,涣然冰释矣!羲之云,执笔在手,手不知运,运笔在腕,腕不自执。此四句贵先讲明。透观此语,转腕之法贵矣。次选临古帖,择其佳者摹之,所贵识得弃取,次折笔点画之间一一折开,看其起止,法熟后自臻神化。以上五条乃元宰先生临池妙诀。
此外,侧笔取势晋人不传之秘也。侧笔取势者,于结构处一反一正。所谓锋锋相向,此从运腕得之。凡字得势则活,得势则传。徐欣二字,让左侧右可悟势奇而反正。永兴抽刀断水,自谓于道有悟,及舞剑斗蛇龙蟠凤翥诸法,一以贯之矣!又,前人诗云:舵楼一夜雨催诗,果有蛟龙起墨池,悟得将军舞剑势,分明草圣折锋时。“势”字最妙侧笔取势,言其书画有锋,势奇而反正也。
丰南隅《考功》云:双钩悬腕,让左侧右,掌虚指实,意前笔后。此十六字,古人所传用笔之诀也。双钩悬腕,食指中指圆曲如钩,节与母指相齐,而撮管指尖则执笔,挺直大字,运上腕,小字运下腕,不使肉衬于指;让左侧右者,左腕让而居外,右腕侧而居中,当使笔管与鼻准相对,则颌下无奇斜之患;掌虚指实者,指不实则颤掣无准,掌不虚则窒碍无势,三指撮齐,上俯仰,进退往复,垂缩刚柔,曲直钩环,纵横转运,无不如意,则笔在画中而左右皆无病矣;若夫意前笔后,工夫熟后,方可臻也,非纸成堆,笔成冢,安能有此神化。此南隅论临池家法,矜为神妙。以余观之,只是搦管法,至所以运笔并未之及,况让左侧右,注解总非耶?或曰让左侧右,毕竟如何,此拗腕法也,亦只向右边之一法耳。 六书象形会意谐声指事转注假借,发笔处收笔处转笔处皆有口授妙诀。又起不孤,伏不寡,亦双白妙语。陈眉公执笔撮于指尖,横担又斜又扁,不肯对客作书,恐人盗去笔法,此与古人执笔稍异。右军执笔向内,大令执笔向外,鲁公执笔真正中锋,今持其墨迹,向日中照之,划中微有一线,其色更黑,画画皆然。三人执笔虽不同,然皆悬腕、悬肘。董先生学大令,邹虎臣则全仿鲁公。
董先生于明朝书家不甚许可,或有推祝枝山者曰,枝山只能作草,颇不入格。于文徵明,但服其能画,于米万钟则更唾之矣。于黄邓稍蒙许可。董用羊毫,其头甚长,约一寸七八分,又略丰美。所谓毫毛茂茂,但笔笔尖耳!用之写小楷、小行或微杂紫毫。若匾额宜用羊毫,字大者,绝不用棕及猪毫。匾额横字,书宜长瘦,不宜扁阔。直竖匾额,高悬七八丈者,上字宜微大,下字宜微小,大字宜笔笔用力,黑多白少,言用笔宜肥也。 凡写字,先小字后大字,先缜密后纵宕,理所必然。王觉斯字,课一日,临帖一日,应请索,以此相间,终身不易。大抵临摹不可一日间断耳。觉斯字,一味用力,彼必误认铁画银钩,所以魔气太大。先生每云,吾书无他奇,但姿态高秀,为古今独步耳。心忘手,手忘笔,笔忘法,纯是天真潇洒。邹虎臣初学书最服膺董先生,及双钩悬腕三年而后成之。又邹虎臣评宋四家书,蔡曰嫩,苏曰俗,黄曰野,米曰贱,以其偏旁欹斜鲜庄雅之度耳。
毗陵有“束第”二字,经一尺五六寸,乃元宰书,真得势字。元宰尝云,余学三十年,悟得书法而能实证者,在起倒收束处耳,过此一关,虽右军父子亦无奈何耳!
转左侧右乃右军字势。所谓迹似奇而反正者,世人不能解也。字之巧处在用笔,尤在用墨。然非多见古人真迹,不足与谈此窍也。盖用笔之难,难在遒劲,而遒劲非怒笔木僵之谓。乃如大力之人,通身是力,倒辄能起,此惟褚河南虞永兴得之,须悟后始知余言也。颜平原屋漏痕折钗股,谓欲藏锋,后人不识,遂以墨猪当之,皆成俗笔。痴人前不得说梦,欲知屋漏痕折钗股,当于圆熟处求之,未可朝执笔而暮合辙也。
吾学书在十七岁时,先是吾家仲子名传绪,与余同试于郡,郡守以余书拙置第二,自是始发愤临池矣。初师颜平原多宝塔碑,又改学虞永兴,以为唐不如晋,遂专仿黄庭经及锺元常宣示表、戎辂表、丙舍帖,凡三年,自谓偪古不复,以文徵仲祝希哲置之眼角比。游嘉兴,得亲观项子京家藏古人真迹,又见右军官奴帖于金陵,方悟从前妄自标许,譬如香岩和尚,一经洞山问倒,愿一生作粥饭僧,余亦愿焚笔砚矣。然自此,渐渐有心得,今将二十七年,犹作随波逐流书。虽翰墨小道,其艰如此,况学道乎?
清人原著——书法秘诀(下)
庚戍二月二十日华亭论书。内度景有历代内府玉宝及历代名人图章,又有一长印云:“玉皇殿上掌书仙。”此七字甚俗,然朱色如新,是亦一奇。观其语,疑宋徽宗所用之物也。古洲藏此神物,提督马进宝欲得之,以为进京入贡之用。古洲索价虽三千金,亦权意终无售意也。马价六百金,古洲不应。有人献计于马,遂以暗通海上郑成功为名,发兵黑夜围古洲宅,擒置于狱,凡家之所藏尽为马有,不独内景经也。又馈金珠乃得免。后马自京师还,召古洲一饭而已。刘玉少家藏眉公真迹甚多。余昔婆娑其下,见一白纸,便面,横书“闲挥白羽扇”五字,此款极新。山谷小品云,心能转腕,手能转笔,书字便如人意。观眉公此书,方知古人工书无他奇,但能用笔耳。大令草书淳古,殊近伯英,论者以右军草入能品,大令草入神品。余以右军父子草书比之,文章右军似左氏,大令似庄周,似右军者,惟颜鲁公,杨少师仿佛大令耳。山谷谓洛神赋非王子敬书。以字格笔力去之太远,乃米宣猷书。山谷诗云:小字莫作痴冻蝇,乐毅论胜遗教经,大字无瘗鹤铭,隋人作计终后人,自成一家始逼真。然适能作小楷,亦不能摆脱规矩。客曰:子何不舍子之冻蝇?余无以应,因知此技非得不传之秘者,未易易也。凡欲作书,先端坐静思,随意所适,言不出口,气不盈息,沉密寡默,如对至尊,则无不美也。褚河南印印泥,张长史锥画沙,颜太师屋漏痕折钗股,怀素飞鸟出林惊蛇入草,可以悟入也。
肥字须要有骨,瘦字须要有肉。字美观则不古,初见之使人甚爱,次见之则得其不到古人处,三见之则其不合者盈眼矣。故观今人之字,如观文绣,观古人之字,如观钟鼎,行行须求合法,字字须求生动。
淳化阁帖,初刻系枣版,银定拓。余友吴天定为余父述古公门人所居,又相怜。余朝夕得把玩后,湖广胡天骝出一册见示,乃二王草书,生动变化,余一见即知为潭帖,在淳化之上。观其后款,果然为二王草书。邢子愿得力于此。淳化秘阁续帖内欧阳太子率更、李太白皆极妙。太白字,天真豪放,逼似其为人,云得力于南唐李后主七法。余见董先生所刻戏鸿堂、宝鼎斋、来仲楼,书种堂正续,二刻鹪了瓴、红绶轩、海鸥堂、青来馆、蒹葭室、众香堂、大来堂、研庐帖十余种,其中惟戏鸿堂、宝鼎斋为最。先生平生学力皆在此二种,其余诸帖,研蚩各半,而最劣者,则青众香也。笔意酷似杨彦仲,疑其伪作也。
淳化阁贴,所见诸本,皆系钱文倩物。文倩囊涩,先质六册于一富贾,余四册,余尝见之。其中二王一册,笔法秀宕,下真迹一等,果俊物也,细玩却是潭帖。在明朝唯陕西肃王府翻刻石拓为最妙,谓之肃本。从宋拓原本双钩勒上石所刻,费数万,较今市本相去天渊焉。
明朝法贴,大刻有郁冈斋乃王氏所刻,停云馆,乃文氏所刻。郁冈斋,余童年曾见之,不复记忆。停云馆,余见之于张玉立家,其中黄庭、兰亭刻有多种,而帖中所载宋元诸家最详。又涿州冯相公所刻快雪堂,亦备载苏米书,采摭颇精,于晋魏历代之书,十得四五耳。至于董先生所刻戏鸿堂、宝鼎斋,临摹历代大家及自书题跋,精妙绝伦,近则可掩郁冈斋,远则踞诸淳化各种名帖之上,诚罕观也。
余见二王帖十卷,首幅刻右军、大令二像,前六卷皆右军书,后三卷皆大令书,共一百七十余页,末一卷皆名贤题跋,乃金坛李氏所刻。李为元明两朝世家,故能办此。余曾不停手临七月余,后以乏米,质之张氏,得六星后未能赎,可叹耳!
二王有甲戍帖,在淳化之上。宜兴蒋如奇,号邃初,在扬州盐商家得之,价值千金。蒋与刘馀佑同年,蒋死,其子中落,适刘子名芳烈者,为镇江太守,蒋子修谒刘,请看不还,以北寄为辞,及蒋归,然刘所赠不下数百金也,后数年,蒋游京师谒馀佑,又赠数百金。蒋遂不敢言,至今竟为刘氏所有。
米南宫对宋仁宗曰,蔡京不得笔,蔡卞得笔,而乏逸气,蔡襄勒字,杜衍摆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臣刷字。
余学书十六年,方悟得势字,至二十七年,方悟得三折笔锋。今人把笔无几时,便思挥屏扇纤素,开口便轻议前贤,只是不自知丑态耳。历代名家,各有妙悟,如孤蓬自振,惊沙坐飞,如飞鸟出林,惊蛇入草,如折钗股屋漏痕、锥画沙、印印泥,如两峰出云,忽然自合,如见舞剑器,如见道斗蛇,如闻嘉陵江声,乃于道字方有悟,抽刀断水,总只悟得个势字,是取势又兼用笔,其余三折锋之说,自卫夫人及羲献而后无有问途者,岂知之,固秘之耶。抑得势即三折笔耶,可以不言耶,妙极! 落笔要有疏宕纵逸之气,凡作字时,便存此想,不可忽略,然必在极熟之后,笔忘手,手忘笔,方能臻此三折笔法。
元宰以争座位为颜书第一,为其字相连属,诡异飞动得于意外,最为深思。 学书之人先须笔笔能到古人,及至到处,则须劈破天荒自成一家。秦少游绝爱政黄牛书,问其笔法,政曰:字,心书也。着意则不佳,故每求儿童书以观其神气。
余学书在戊子元旦至甲申二十七年,临摹古帖备极苦心,虽时与古人盘旋,然堂奥未窥也。壬子腊月回山西陈家集,晴窗之下,偶临元宰禅悦一则,忽悟得变化笔法,然非口授,亦不能透彻耳。
凡临贴到数月之后,工夫沉密则平日笔意反为法所缚,动笔辄更拙滞,不得如意,如须换一两种帖,庶前之所临,活变生动,从不经意处潇洒而出。临小字是日,不得为人写大字,临大字是日,不得为人写小字,若转换数日笔意飞舞,厥迹既佳,大小亦可任意矣!
余十六岁时,过金陵,侄孙直儒家见其五百金所购欧书乐志论墨迹,余极爱之,因屡愿习此种,又苦其难弃前学,心识其法,五十二年未尝语人,后传李锡奇、乐继武及明晋卿子,名观者共传三人焉。在直孺家见颜鲁公争坐位墨迹,在唐版纸上无一字涂抹遗漏,与世所传草稿不同,字形瘦劲奇变,踊跃生动,如龙眼大,后幅并无人题跋,只有数行落年月姓名,但云是鲁公当日誊清,上之当事者,历代藏之。粤西荔波县瑶蛮洞中,传为世宝。万历末,有浙西顾姓者,官于其地,诱而得之,藏于其家。天启间转入吴门韩某之手,直儒用八百金购得之。此卷华亭且未之见,况前此书家乎?宜其题跋之无人也。余得华亭门人传法,眼能小具别鉴,故知其为真迹也。 镇江曹次师家藏苏米真迹,来扬求售。米之用笔,顿跌清古,与世所传真壤十纸,相去天渊,即较之方圆庵张志孝碑,亦不相类。乍视之,不知为米书。米老儒古帖,结构盘桓,气魄雄浑,笔意磊落。王双白云:明朝只有一大家,董元宰是也,下此都是名家。总明朝书家论之,可与唐宋匹者,一邓太素,二邹衣白,三倪苏门,四陈眉公,盖太素得力于米而天姿古劲有屈铁之势,全以骨胜,所少者细筋,又无变化,新新之态。至于邹书则中锋悬腕,荧迥刚劲,但拘于颜法,又时伤瘦硬,未能变化耳。若倪书,笔法秀逸,从董脱胎,于历代之法蕴蓄宏深,而出之简远,不似他人着力。陈眉公用笔甚活,自成一家,能于紧处用藏锋,其结构如松柯掩缭,有骨有趣,从苏脱胎,一毫不背。此四人皆亚于董,正是孔门有四哲耳。 凡用新笔,以滚水洗毫二三分,胶腥散毫为之一净则刚健者,遇滚水必软熟,与笔中柔毫为一类,后以指攒圆,且不可令曲,听干三四日后,剔砚上垢,去墨腥,新水浓研,即以前笔饱醮,仍深二三分,不可濡水,随意作大小字百余个,再以指攒圆,直候干收贮,量所用笔头浅深清水缓开,如意中式,然后醮墨,此华亭秘传也。又作字先开笔,开笔之法,先点清水,少歇又点,如此三次,令水透毫,然后取笔向干净砚上旋转捺之,令四面之毫,无一不和,又由浅入深,令四面毫之润处无一丝不齐,酌字大小,以分浅深。若临米,纵小字亦须深开,运用轻重方能随意。若写毕,亦另有秘传。
凡作字时,几上当安笔七八枝或十余枝,若用笔少不如意即弃去另换一枝,勿惜小费致留恶札于世相传。善书者不择笔,此英雄欺人语也。
凡书字,墨须新磨,重按缓转,则汁细色鲜,书笺纸宜用烟墨,书宣纸宜用胶墨。书熟宣胶墨与烟墨同研乃佳。若纯用烟墨,一经裱后,则墨色晕出,字迹模糊矣。研墨成后,必须令其停十余分钟,乃取笔醮写之,则光彩异常。又,墨须浓,笔须健,以健笔用浓墨,则作字有力而气韵浮动。又作字须有胆,胆大则悬腕自足,胆小虽悬肘不成。
凡书字,自运在服古,临古须有我,两者合之则变美,离之则两伤。临古须要无我,一有我便是已意,必不能与古人相消息。摄天地清明之气,入指腕间,方能与造化相通,而尽万物之变态,然非穷极古今,一步步脚踏实地,积习久之,纵横变化无适不当,必不能地负海涵,独扛百斛。故知千里者跬步之积,万仞者尺寸之移。孙虔礼云,察之者尚精,拟之者贵似。凡临古人,始必求其甚似,久久剥换遗貌,取神则相契,在牝牡骊黄之外,斯为神似。宋人谓,颜字学褚,绝不相似。此可悟临古之妙矣!
凡临古人,始在能取,继则能舍。能取易,能舍难,然不能取无由能舍。善学柳下惠,莫若鲁男子,于此可悟舍法。非折骨还父,折肉还母,何从现得清静法身来。余忆七岁时,读书东门王忆峰家,王称道董先生之学,余即慕其为人。余十七岁时,得笔法于南都。所谓手授口诀者,于此始知之。十九岁得宝鼎斋初拓,甚爱之。是时购先生真迹,然余以沉溺八股,既鲜闲暇,又生畏惮,是以不果学。乙酉之变,余家片纸只字都无存者,避乱湖边,教授阅三四年,复购数种。丙戊春,学永兴真书,两月即弃去,仍临肥本兰亭,直到戊子元旦,始落笔志毕生。于此年三月廿四日临所堂大罗经止静太古一则。岁月蹉跎,忽惊老迈,古之书家,自成童即能把笔,如大令六七岁受笔法,一到壮年,名满四方。子昂三十八岁已官就名成。余年四十八始有此志,不知何年得入古人之室,亦帷有立志坚定,工夫不懈,庶几有成耳。
折须提笔,转须捻笔,折乃圆,圆乃劲。
习古人书,必须专精一家,至于信手触笔,无所不似,然后可兼收并蓄,淹贯众有,亦决不能自成一家。若专此一家,到得似来,只为此一家所盖,枉费一生气力。又临古须透一步,翻一局,乃适得其正。古人言,智过其师,方名得髓。此最解人语。 人必各自立一家,乃可与古人相抗。魏晋迄今,无有一家同者,非由风会迁流,亦缘规模自树。仆常谓,使右军在今日,亦学不得,正恐为古人所盖耳。作书须笔笔有原本乃佳,一笔杜撰便不成字。作书不可不通篆隶,今人作书,别字满纸,只缘其末,未详其本,随意写写耳。通篆法则字体无差,通隶法则用笔有则,此入门第一正步。
东坡论唐六家书,永禅师骨深称体兼众妙精能之至,反造疏淡。欧阳率更妍紧拔群,尤工于小楷。褚河南清远潇洒,微杂隶体。张长史草书颓然天放,略有点画处而意态自足,号为神逸。颜鲁公雄秀独出,一变古法,后之作者,殆难复措手。柳少师本于颜而能自出新意,其言心正则笔正者,非独讽谏,理固然也。东坡于唐代变迁之迹论之最精,而武断私造之字则置而不论也。北宋书家,东坡及山谷米襄阳大抵高际阔步,气韵轩昂,或诋其棱角怒张则失之过。蔡襄李时亦有声于时。宣和时徽宗留意书法,得杜唐稽一人书法不传。高宗南渡,力图恢复,乃作评书之文,为翰墨志,玩物而已。大旨可宗,惟在羲献,彼何不援羲之之言曰:区区江右,固足以寒心乎!后之学书者,当思有益于国家社会乃可。
宋以后书家,变迁最异者为洪武体或谓之宋字,横细纵角,字体方正,施之刻书,良有裨益,惟文人习之者,除碑版亦无用之者,仅为书手(原为手民)专家之学也。 凡写榜书,须我之气足盖世,虽字寻丈,只如小楷,乃可指挥如意,有意展拓,即气为字所夺,便书不成。榜书每一字中,必有两笔不用力处,须安顿使简淡,令全字之势,宽然有余,乃能跌荡尽意,此正善用力处。
凡作榜书,不须拘结构长短阔狭,随其字体为之,则差参错落,自成法度,一排比令整齐,便是俗格。
凡榜书,三字须中一字略小,四字须中二字略小,若齐一则高悬起便中二字突出矣。又榜书结构体宜少长,高悬则方,若结体太方则高悬起便扁阔,而势散矣!
今楷书之匀圆丰满者,谓之馆阁体,类皆千手雷同。乾隆中叶后,四库馆开,而其风益盛。然此体唐宋亦有之。段成式《酉阳杂俎》诡习内载有官楷手书《沈括笔谈》云:三馆楷书不可谓不精不丽,求其佳处,则死无一笔是矣。窃以谓此种楷法为书手则可,士大夫亦从而效之,何耶?清朝若沈文恪、姜西溟之在圣祖时,查詹事、汪中允、陈弈禧之在世宗时,张文敏、汪文端之在高宋时,庶几卓尔不群矣。至若梁文定、彭文勤之楷法,则又昔人所云堆墨书矣!
凡写对联,落己名不宜太低,太低则吊脚不合格。若拓图章则宜留地步,不拓则少低亦可,总以合式为上乘。又首联宜站左边,对联宜站右边,以便路款。又凡字格宜上紧下松,留有余地,步且见人福泽。
定武兰亭石刻,出自率更,若以为率更所书者,余偿疑焉。太宗於此叙爱之如此其笃也,得之如此其难也,既欲寿诸贞石,嘉彼士林,乃舍右军之真迹用率更之临本,殆不然矣!后见何延之兰亭始末记云:帝得帖,命冯承素韩通政等各拓数本赐太子诸王,一时能书如欧阳虞褚诸公,皆临拓相尚,刘竦嘉话录云:兰亭序,武德四年入秦府,贞观十年始拓以分赐近臣。何子楚跋云:唐太宗诏,供奉临兰亭序惟率更令欧阳询自拓之文夺其勒石留之禁中,然后知定武本乃率更相拓而非其手书也。又兰亭博议云:欧公集古不录定武本,自山谷喜定武本,于是士大夫争宝之。
欲学书者,必得传授。明季华亭董公其昌传执笔法于其邑人沈公荃、逮国朝传王公鸿绪,鸿绪传张公照,照传何公国宗,国宗传金陵梅君钜。余学书三十年后,始缘钜得其传,先是张公秘其法,不授人,一日同何公坐狱中,何公叩之再三,乃告之,仍嘱勿泄。及出狱,何公偏语人梅君,因得之。及张公总裁某馆梅君誊录馆中见公作书,狐裘袖拂几上。张公曰,观吾袖拂几乎,腕实悬而动也。于此可以知书法之秘诀矣,亦贵学者有恒耳。
dzzzt句逗并校定于2004年3月24日
- 夫三端之妙,莫先乎用笔;六艺之奥,莫重乎银钩。昔秦丞相斯,见周穆王书,七日兴叹,患其无骨。蔡尚书邕,入鸿都观碣,十旬不返,嗟其出群。故知达其源者少,喑于理者多。近代以来,殊不师古,而缘情弃道,才记姓名,或学不该赡,闻见又寡,致使成功不就,虚费精神,自非通灵感物,不可与谈斯道矣。今删李斯笔妙,更加润色,总七条并作其形容,列事如左,贻诸子孙,永为模范,庶将来君子时复览焉。笔要取崇山绝仞中兔毛,八九月收之。其笔头长一寸,管长五寸,锋齐腰强者。其砚取前涸新石,润涩相兼,浮津耀墨者。其墨取庐册之松烟,代郡之鹿胶,十年以上,强如石者为之。纸取东阳鱼卵,虚柔滑净者。凡学书字,先学执笔,若真书去笔头二寸一分,若行草书去笔头三寸一分执之。下笔点画波撇、屈曲,皆须尽一身之力而送之。初学先大书,不得从小。善鉴者不写,善写者不鉴。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一一从其消息而用之。
一[横]如千里阵云,隐隐然其实有形。
丶[点]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
丿[撇]陆断犀象。
乙[折]百钧弩发。
丨[竖]万岁枯藤。
丶[捺]崩浪雷奔。
刁[横折弯钩,以“刁”代替]劲弩筋节。
右七条笔阵出入斩斫图,执笔有七种:有心急而执笔缓者,有心缓而执笔急者。若执笔近而不能紧者,心手不齐,意后笔前者败。若执笔远而急,意前笔后者胜。又有六种用笔:结构员备如篆法,飘飘洒落如章草,凶险可畏如八分,窈窕出入如飞白,耿介特立如鹤头,郁拔纵横如古隶。然心存委曲,每为一字各象其形,斯造妙矣,书道毕矣。永和四年上虞制记。
[评点]卫夫人,名铄,字茂漪,东晋人,传为王右军(王羲之)之师。家学渊源(北派之祖卫瓘姪女、卫桓从的妹妹),有名当代。《书法要录》说她得笔法于钟繇,熔钟、卫之法于一炉。所着《笔阵图》中云:“横”如千里之阵云、“点”似高山之墬石、“撇”如陆断犀象之角、“竖”如万岁枯藤、“捺”如崩浪奔雷、“努”如百钧弩发、“钩”如劲弩筋节。有《名姬帖》、《卫氏和南帖》传世。其字形已由钟繇的扁方变为长方形,几条清秀平和,娴雅婉丽,去隶已远,说明当时楷书已经成熟而普遍。《书评》称之为“如插花少女,低昂美容;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红莲映水,碧海浮霞。”
卫铄认为,书法品位就高在“多力丰筋”,即筋劲,力强。多“肉”则是下品,是“墨猪”,臃肿无神气。魏晋人讲“风骨”,讲“清奇险峻”,所以以“瘦硬”为美。后代人或崇尚“丰腴”,或崇尚“肥劲”,对“筋”、“骨”、“肉”也就有了不同的理解。但“书必有神、气、骨、肉、血,五者缺一,不能成书”(苏轼《东坡题跋》卷上)则是历代书家的共识。卫铄的贡献就在于她把“筋”、“骨”、“肉”之说引入书论,使之成为书法审美范畴,为后世的创作和欣赏开辟了新的思路。
- 趙汝礪 1186年撰。 趙汝礪事慫無考。《宋史》宗室世系表漢王房下有漢東侯宗楷曾孫汝礪,又商王房下左領衛將軍士 曾孫也有汝礪,未知孰是。此書是汝礪在淳熙丙午(1186)做福建路轉運\司主管帳司的時候,?補熊蕃《宣和北節貢茶錄》而寫的。
四庫全書著錄,附在熊蕃貢茶錄後。刊本有K 明說郛本;L 茶書全集本;M 五朝小說本;N 清古今圖書集成本;O 讀畫齋叢書本;P民國叢書集成本。前四種同一系統;第六種依照第五種排印。
序跋除徐、汪繼壕二跋兼跋熊、趙二書外,有趙汝礪自序及後序。
茶書全集本題作熊克撰。說郛本,五朝小說本和圖書集成本題作宋無名氏撰,均是未看到汝礪後序,以致失考。
全書正文約二千八百多字,舊注約七百字,汪繼壕增注二千多字。述禦園地址,採制方法,貢品種類及其數量,以及茶園管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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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之東三十里 有山日鳳凰 其下直北苑 帝聯諸焙 厥土赤壤 厥茶惟上上。太平興國中 初爲御焙 歲模龍鳳 以羞貢篚 蓋表珍異。慶歷中 漕薹益重其事 品數日增 制模目精。厥今茶自北苑上者 獨冠天下 非人間所可得也。方春蟲震蟄 千夫雷動 一時之盛 誠\爲偉觀。故建人謂至建安而不詣北苑 與不至者同。僕因攝事 遂得研究其始末。姑摭共大槪 條爲十餘類 目曰北苑別錄云。
御園
九窠十二隴 麥窠 壤園 龍游窠 小苦竹 苦竹裏 鷄藪窠 苦竹 苦竹源 鼯鼠窠 教練隴 鳳凰山 大小焊 横坑 猢游隴 張坑 帶園 焙東 中歷 東際 西際 官 平 上下官坑 石碎窠 虎膝窠 樓隴 蕉窠 新園 大樓基 阮坑 曾坑 馬鞍山 林園 和尚園 黄淡窠 吳彦山 羅漢山 水桑窠 師姑園 銅場 靈滋 苑馬園 高畭 大窠頭 小山 右四十六所 方廣袤三十餘里 自官平而上爲內園 官坑而下爲外園 方春靈芽莩坼 常先民焙十餘日 如九窠十二隴 龍游窠 小苦竹 長坑 西際 又爲禁園之先也。
開焙
驚蟄節萬物始萌 每歲常以前三日開焙 遇閏則反之 以其氣候少遟故也。
採茶
採茶之法 須是侵晨 不可見日 侵晨則夜露未晞 茶芽肥潤。見日則爲陽氣所薄 使芽之膏腴內耗 至受水而不鮮明。故每日常以五更撾鼓 集群夫于鳳凰山[山有打鼓亭]。 監採官人給一牌入山 至辰刻復鳴鑼以聚之 恐其逾時貪多務得也。大抵採茶亦須習熟 募夫之際 必擇土著及諳曉之人。非特識茶發早晩所在 而于採摘各知其指要。蓋以指而不以甲 則多溫而易損 以甲而不以指 則速斷而不柔[從舊説也]。故採夫欲其習熟 政爲是耳[採夫日役二百二十五人]。
揀茶 茶有小芽 有中芽 有紫芽 有白合 有烏蔕 此不可不辨。小芽者 其小如鷹爪 初造龍團勝雪白茶 以其芽先次蒸熟 置之水盆中 剔取其精英 僅如針小 謂之水芽。是小芽中之最精者也。中芽 古謂一槍一旗是也。紫芽 葉之紫者是也。白合 乃小芽有兩葉抱而生者是也。烏蔕 茶之蔕頭是也。凡茶以水芽爲上 小芽次之 中芽又次之 紫芽 白合 烏蔕 皆所在不取。使其擇焉而精 則茶之色味無不佳。萬一雜之以所不取 則首面不均 色濁而味重也。
蒸芽
茶芽再四洗滌 取令潔淨。然後入甑 候湯沸蒸之。然蒸有過熟之患 有不熟之患。過熟則色黄而味淡 不熟則色青易沉 而有草木之氣。唯在得中爲當也。
榨茶 茶既熟 謂之茶黄。須淋洗數過[欲其冷也] 方上小榨以去其水。又入大榨出其膏[水芽則以高壓之 以其芽嫩故也]。先是包以布帛 東以竹皮 然後入大榨壓之 至中夜 取出揉匀 復如前入榨。謂之翻榨 徹曉奮擊 必至于幹淨而後已。蓋建茶味遠力厚 非江茶之比。江茶畏沉其膏 建茶惟恐其膏之不盡 膏不盡 則色味重濁矣。
研茶 研茶之具 以柯爲杵 以瓦爲盆 分團酌水 亦皆有數。上而勝雪白茶 以十六水 下而揀芽之水六 小龍鳳四 大龍鳳二 其餘皆十一二焉。自十二水以上 日研一團。自六水而下 日研三團至七團。每水研之 必至于水幹茶熟而後已。水不幹 則茶不熟 茶不熟 則首面不匀 煎試易沉。故研夫尤貴于强有手力者也。嘗謂天下之一 未有不相須而成者 有北苑之芽 而後有龍井之水。其深不以丈尺 則清而且甘 晝夜酌之而不竭。凡茶自北苑上者 皆資焉。亦獨錦\之于蜀江 膠之于阿井 詎不信然。
造茶 造茶舊分四局 匠者起好勝之心 彼此相誇 不能無弊 遂幷而爲二焉。故茶堂有東局西局之名 茶銙有東作西作之號。凡茶之初出研盆 蕩之欲其匀 揉之欲其膩。然後入圈制銙 隨笪過黄。有方銙 有花銙 有大龍 有小龍。品色不同 其我亦異。故隨綱系之貢茶云。 過黄
茶之過黄 初入烈火焙之 次過沸湯爁之。凡如是者三 而後宿一火 至翌日遂過煙焙焉 然煙焙之火不欲烈 烈則面炮而色黑。又不欲煙 煙則香盡而味焦。但取其溫溫而已。凡火之數多寡 皆視其銙之厚薄。銙之厚者有十火 至于十五火。銙之薄者 七八九火至于十火。火數既足 然後過湯上出色。出色之後 當置之密室 急以記扇扇之 則色澤自然光瑩矣。
綱次
細色第一綱
尤焙貢新 水芽 十二水 十宿火 正貢三十銙 創添二十銙
細色第二綱
龍焙試新 水芽 十二水 十宿火 正貢一百銙 創添五十銙 細色第三綱
龍團勝雪 水芽 十六水 十二宿火 正貢三十銙 續添二十銙 創添六十銙
白茶 水芽 十六水 七宿火 琥貢三十銙 續添五十銙 創添八十銙 御苑新芽 小芽 十二水 八宿火 正貢一百片
萬壽龍芽 小芽 十二水 八宿火 正貢一百片 上林第一 小芽 十二水 十宿火 正貢一百銙
乙夜供 小芽 十二水 十宿火 正貢一百銙
承平雅玩 小芽 十二水 十宿火 正貢一百銙
龍鳳英華 小芽 十二水 十宿火 正貢一百銙
玉除清賞 小芽 十二水 十宿火 正貢一百銙 啓沃承恩 小芽 十二水 十宿火 正貢一百銙
雪英 小芽 十二水 七宿火 正貢一百片
雲葉 小芽 十二水 七宿火 正貢一百片
蜀葵 小芽 十二水 七宿火 正貢一百片 金錢 小芽 十二水 七宿火 正貢一百片
玉華 小芽 十二水 七宿火 正貢一百片
寸金 小芽 十二水 九宿火 正貢一百片
細色第四綱 尤團勝雪
已見前 正貢十百五十銙
無比壽芽 小芽 十二水 十五宿火 正貢五十銙 創添五十銙
萬春銀芽 小芽 十二水 十宿火 正貢四十片 創添六十片
宜年寳玉 小芽 十二水 十宿火 正貢四十片 創添六十片
玉清慶雲 小芽 十二水 九宿火 正貢四十片 創添六十片
無疆壽龍 小芽 十二水 十五宿火 正貢四十片 創添六十片
玉葉長春 小芽 十二水 十五宿火 正貢四十片 創添六十片
玉葉長春 小芽 十二水 七宿火 正貢一百片
瑞雲翔龍 小芽 十二水 九宿火 正貢一百八片 長壽玉圭 小芽 十二水 九宿火 正貢二百片
興國岩銙 中牙 十二水 十宿火 正貢二百七十銙
香口焙銙 中芽 十二水 十宿火 正貢五百钅誇
上品揀芽 小芽 十二水 十宿火 正貢一百片
新收揀芽 中芽 十二水 十宿火 正貢六十片
細色第五綱
太平嘉瑞 小芽 十二水 九宿火 正貢三百片 龍苑報春 小芽 十二水 九宿火 正貢六十片 創添六十片
南山應瑞 小芽 十二水 九宿火 正貢六十片 創添六十片 興國岩揀芽 中芽 十二水 十五宿火 正貢百五十片
興國岩小龍 中芽 十二水不 十五宿火 正貢七百五十片
興國岩小鳳 中芽 十二水 十五宿火 正貢七百五十片
先春二色
太平嘉瑞 已見前 正貢三百片
長壽玉圭 已見前 正貢二百片 續入額四色
御苑玉芽 已見前 正貢一百片
萬壽龍芽 已見前 正貢一百片 無比壽芽 已見前 正貢一百片
瑞雲翔龍 見見前 正貢一百片
粗色第一綱
正貢
不入腦子上品揀芽小龍一千二百片 六水 十六宿火 入腦子小龍七百片 四水 十五宿火
增添 不入腦子上品揀芽小龍一千二百片 入腦子小龍七百片 建寧府附發
小龍茶入百四十片
粗色第二綱
正貢
不入腦子上品揀芽小龍六百四十片
入腦子小龍六百七十二片
入腦子小鳳一千三百四十四片 四水 十五宿火
入腦子大龍七百二十片 二水 十五宿火
入腦子大鳳七百二十片 二水 十五宿火
增添
不入腦子上品揀芽小龍一千二百片
入腦子小鳳七百片
建寧府附發
大龍茶四百片 大鳳茶四百片
粗色第三綱 正貢
不入腦子上品揀芽小龍六百四十片
入腦子小龍六百七十二片
入腦子小鳳六百七十二片
入腦子大龍一千八百片
入腦子大鳳一千八百片 增添 不入腦子上品揀芽小龍一千二百片
入腦子小龍七百片
建寧府附發 大龍茶八百片 大鳳茶八百片
粗色第四綱 正貢
不入腦子上品揀芽小龍六百片
入腦子小龍三百三十六片
入腦子小鳳三百三十六片
入腦子大龍一千二百四十片
入腦子大鳳一千二百四十片 建寧府附發
大龍茶四百片 大鳳茶四百片 粗色第五綱
正貢
入腦子大龍一千三百六十八片
入腦子大鳳一千三百六十八片
京鋌改造大龍一千六百片
建寧府附發
大龍茶八百片 大鳳茶八百片
粗色第六綱
正貢 入腦子大龍一千三百六十片
入腦子大鳳一千三百六十片
京鋌改造大龍一千六百片
建寧府附發
大龍茶八百片 大鳳茶八百片 京鋌改造大龍一千二百片
粗色第七綱
正貢
入腦子大龍一千二百四十片
入腦子大鳳一千二百四十片
京鋌改造大龍二千三百一十二片 建寧府附發 大龍茶二百四十片 大鳳茶二百四十片
京鋌改造大龍四百八十片 細色五綱
貢新爲最上 後開焙後十日入貢。龍團勝雪爲最精 而建人有直四萬錢之語。夫茶之入貢 圈以箬葉 內以黄斗 盛以花箱 護以重篚 扃以銀鑰。花箱內外 又有黄羅幕之。實謂什襲計珍矣。
粗色七綱 揀芽以四十餅爲角 小龍鳳以二十餅爲角 大龍鳳以八餅爲角。圈以箬地 東以紅縷 包以紅紙 緘以白綾惟揀芽俱以黄焉。
開畭
草木至夏益盛 故欲導生長之氣 以滲雨露之澤。每歲六月興工 虛其本 培其土 滋蔓之草 遏鬰之木 悉用除之 正所以導生長之氣 而滲雨露之澤也。此謂之開畭。惟桐木得留焉。桐木之性與茶相宜 而又茶至冬畏寒 桐木望秋而先落 茶至夏而畏日 桐木至春而漸茂 理亦然也。 外焙
石門 乳吉 香口
右三焙常後北苑五七日興工。每日採茶 蒸榨以過黄 悉送北苑幷造。
淳熙丙午 孟夏望日 門生從政部郎福建路轉運\司主管帳司趙汝礪敬書。
- 金史一百三十五卷,其中本纪十九卷、志三十九卷、表四卷、列传七十三卷,是记载女真族所建金朝兴亡始末的一部史书。女真族是我国最古老的民族之一。公元十二世纪初,女真滅辽,臣服了西夏,建立了与宋南北对峙的金朝。金以今天的北京为中心,在北方统治了近一百二十年,对我国的历史产生了极大影响。早在元世祖中统二年(一二六一),本着「国亡史作」的惯例,便已开始议修辽、金二史。宋亡,又议修辽、金、宋三史。但由於当时以哪一朝为「正统」长期争论不休,体例不能确定,故一直没有修成。直到元顺帝至正三年(一三四三),才決定宋、辽、金「各与正统」,并任命丞相脱脱为都总裁官,主持修史。次年十一月,金史修成,这时脱脱已罢相,由新相阿鲁图继任都总裁官,由他奏上。在参加修史的人员中,值得一提的是欧阳玄(一二八三--一二五七),元修三史的「发凡举例……至於论、赞、表、奏,皆玄属笔」(元史卷一八二本传)。欧阳玄字原功,浏阳人,曾做过翰林学士承旨等官,有圭齐文集传世。
金史修成所以如此之快,主要是修史所依据的材料比较充分。首先是金实录。金建国以后,仿历代王朝成规,金主九代大都撰有实录。这些实录,在金亡时,都被降元将领张柔载归北去。中统二年,他把这些实录交到了史馆。不过,由於战乱,这些实录已有亡佚,如卫绍王一朝的实录,就是中统三年王鹗据杨云翼日录、陈老日录等补缀。
在这之前,金末文人元好问(欲之)曾想利用金实录撰修金史,未能实现。但所传中州集及壬辰杂编,保存了不少他蒐集的金史史料,这两部书也为修撰金史之所本。又,金末文人刘祁(京叔),目睹金的亡国,他从汴京辗转两千余里,回到故乡浑源以后,写了归潛志一书,记载了作者所熟悉的人和事,对了解金末文人及社会情况有极大参攷价值。故元史馆的臣僚说:「刘京叔归潛志与元欲之壬辰杂编二书,虽微有异同,而金末丧乱之事犹有足徵者焉。」(金史卷一一五完颜奴申传)这些都为修金史提供了很好的条件。所以在元人修的三史之中,金史要算是较好的一部。金史比较系统地记载了女真族的发展历史,尤其是关於女真及其有关各族早期的情况,多不见於其它史籍。本书的志比较详备,为我们研究金代各项制度、行政区域、自然现象等,提供了不少有用的资料。
但是,金史在敍事方面,也存在不少缺略和错误,这些问题,清人施国祁的金史详校多已指出,不再赘述。此外,宋、辽、金三史之间的关系,由於各书所据史料不同,而史官记事又往往从本政权的角度出发,有所迴护,所以有关同一事件的记载,難免互有差异。遇到这种情况,就需要各史参看,才能了解事件的全貌和真相。百衲本影印的元至正刊本(其中八十卷是初刻,五十五卷是元朝后来的覆刻本),是现存金史最早的本子。这次点校就採用它作底本,并与北监本、殿本参校,择善而从。此外,还参考了大金国志、大金吊伐录、大金集礼、归潛志、中州集、三朝北盟会编等书,以及残存永乐大典的有关部分,以订正本史的错误。对於前人校勘成果,採用最多的是施国祁的金史详校,但校勘记中没有逐条注明,对於施说举證缺略的地方,还作了一些补充。底本卷首原有进金史表等几份材料,现移到书末,作为附录。每卷的卷目,基本上保持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