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古籍
- 刘铭传——台湾第一巡抚,(1836-1896),字省三,号大潜山人,出生于安徽肥西县刘老圩一个世代耕织务农的农家。自幼托身陇亩,生活非常窘困。但为人刚毅任侠,耿介勇敢,平时喜欢耍枪弄棒,练就一身武艺。曾杀土豪、劫富户、捍法网,闯荡江湖,成为官府追捕的要犯。
清咸丰四年(1854),接受官府招安,在乡兴办团练。时太平天国运动正如火如荼地展开,刘铭传率团练与太平军对抗。1859年率团勇攻陷六安、驰援寿州,因功升千总。1862年,率练勇编入李鸿章的淮军,号称“铭字营”。在追随李鸿章、曾国藩镇压太平天国和捻军的过程中,刘铭传因凶悍善战,战功显赫,很快由千总、都司、参将、副将提升为记名总兵,成为李鸿章麾下的一员大将。1865年因在山东镇压捻军而提升为直隶总督,并获得清廷三等轻车都尉世职及一等男爵的封赏。1868年,奉旨督办陕西军务,旋因积劳成疾,辞官回乡。
1883年,中法战争爆发。已解甲归田,在乡间隐居多年的刘铭传愤然而起,准备重赴沙场,杀敌报国。清政府任命他为督办台湾事务大臣,筹备抗法,不久又授福建巡抚,加兵部尚书衔。刘铭传于1884年7月16日抵达基隆,第二天即巡视要塞炮台,检查军事设施,并增筑炮台、护营,加强台北防务。在他到达基隆的第15天,战争就爆发了。
1884-1885年的中法战争,分为前后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在越南北部及中越边境进行;第二阶段战火扩大到福建台湾沿海,有陆战和海战两个战场,尤以台湾陆战最为激烈。这是台湾进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以来一次规模最大、历时最久、战斗最为激烈的反抗殖民侵略的战争。在此之前,鸦片战争时期英国军舰对于台湾至多是骚扰牵制;日本因琉球船民被杀侵犯台湾,双方也并未正式接触。此次法军侵台,实属决心占据,事态的严重远非前两次可比,可以说,这是近代台湾真正的大保卫战。 1884年8月4日,法舰直逼基隆,法军远东舰队司令孤拔和副司令利士比派一副官上岸,要求守军“于明日上午八时以前将炮台交出”,守军置之不理。5日,法舰在利比士的指挥下齐向基隆炮台猛烈开火,摧毁了清军数处炮垒及营房,守军于死伤十余人后向内地撤退。法军登陆,占领基隆港,将港内各种设施和炮台尽行破坏。6日下午,法军陆战队向基隆市街搜索前进,并攻击附近高地。守军在刘铭传亲自统率下奋勇从各个方向进行反击,逐渐缩小包围圈。经过几小时的激战,法军伤亡100余人,狼狈逃回军舰,侵占基隆的计划破产了。
法军侵犯基隆首战即告失败,于是又向清政府提出新的和议条件,清政府再次拒绝。此时,法舰已有预谋地集中于福州马江,乘清军将吏相信“和谈大有进步”、丝毫不作准备之际,于23日下午发动突然袭击,把南洋水师所有战舰全部击沉,然后炮轰马尾造船厂和马江沿岸各炮台。从此,法军就牢牢地掌握了台湾海峡的制海权,得以随心所欲地全力侵台。
10月1日,孤拔率多名士兵在十余艘军舰百余门大炮的猛烈炮火掩护下再犯基隆。守军奋勇抵抗约两小时,伤亡百余人,最后被迫后撤。法军乘势登陆进攻,基隆港湾及周围阵地尽失,基隆市区告危。这时,法军在利士比的指挥下正进攻沪尾。刘铭传在得到大批法军猛攻沪尾,沪尾不断告急要求增援的消息后,考虑到台北府城是统帅部所在地,军资饷械集中于此,不可稍有疏虞。为保台北,沪尾重于基隆,于是决定撤离基隆,移师沪尾。法军占领基隆后,于8日又对沪尾发起进攻。利士比以战舰七艘轰击沪尾市街和各处据点,然后登陆,分几路前进。法军不惯于陆战,一进丛林,便失去了统一指挥,只得各自为战。这时,预先埋伏在各处的清军从北、东、南三个方向奋起截杀,锐不可挡。在短兵相战中,守军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展开近战,而法军却溃不成军,伤亡累累。到最后,法军弹药已罄,全线崩溃,只得奔向海滩,逃回舰上。在这场战斗中,法方自认死27名,伤49名;刘铭传在给朝廷的奏折中说:“我军阵亡哨官三员,死伤兵勇百余人,法军被斩首二十五级,枪杀三百余人。此外又俘获法兵十四名,枭首示众。”通过这次战役,法国人不得不承认:“淡水的败战突然发生,它一方面使我们看出中国兵力的强大,一方面使我们明白局势的危险。这次败战是难以补救的。”自此以后,法国舰队只能轮流在淡水河口对这个海港实施封锁,再没有能力发动进攻了。
10月11日,法国拟定新的和议条件,其中一条是法国占领基隆、淡水作为可以接受第三者调停的先决条件。由于淡水大捷,清政府断然拒绝这样的条件。为了挽救进攻受挫、和谈停顿的困境,法国侵略者宣布自10月23日起封锁台湾。法军的封锁使台湾对外贸易交通中断,生产停滞,粮饷支绌。但在这种情况下,全台军民同仇敌忾,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支援前线。许多大陆大小船只,不顾风浪和被截捕的危险,采取夜航、偷渡或在东南部海岸登陆等方式,突破法军封锁线,把3000名淮军、60门钢炮、9000支步枪、200万发弹药、40只鱼雷和10万两饷银安全运到台湾。沿海地方当局也纷纷“协饷馈械,南洋最多,北洋次之”。此外,云南广西两省军队也相机向安南边境的法军阵地进攻,以为牵制。在全国上下的大力支援下,台湾终于度过了法军封锁所引起的社会经济危机,使敌人的封锁计划完全破产。 法军自淡水惨败后,即集中注意力于基隆。从11月以来,双方冲突时断时续。1885年1月以后,战斗加剧。3月初,法军增兵大批到达,3日法军派出精锐1300余名猛扑月眉山,5日又出动2000名直攻戏台山。守军腹背受敌,抵挡不住,月眉山失守,退守基隆河南岸,河北地区悉为敌所占据。两军隔河对峙,直至战争结束。
法军多次进攻,用了不少气力,而始终局促于基隆港周围一隅之地,经常受到强大守军反攻的威胁。为了摆脱进退维谷的困境,法军于3月29日向澎湖发起进攻,31日占领澎湖岛。但与此同时,法军在镇南关大败,导致茹费理内阁倒台,中国占有了极其有利的形势。清政府决定“乘胜即收”,4月4日与法国签订停战协定。1885年6月9日,《中法合订越南条约》在天津正式签订,中国承认越南为法国的保护国,开放蒙自、龙州两地与法国通商,法军撤出基隆、澎湖,并撤销对于中国海面的封锁。在中国军民的英勇抵抗下,法国侵占台湾的战争以失败而告结束。刘铭传领导台湾军民顽强坚持战斗,苦战数月,为中法战争最终取得胜利作出了极大贡献。
接连不断的外国列强的窥伺和侵略,尤其是日本和法国的两次大规模侵台战争,使清政府逐渐认识到台湾是“南洋之枢纽”,“七省之藩篱”,加强建设、巩固海防已属刻不容缓。在此之前,1874年清政府已采纳沈葆桢建议,设立了福建巡抚冬春驻台,夏秋驻省的制度。在以后的具体实施中,由于福州、台湾远隔重洋,实则难以兼顾。中法战争,台湾成为一个重要的战场,战争暴露了清政府在军事上的突出弱点,尤其是海防的薄弱,这在战后成为清廷内部讨论的主要议题。在几经讨论后,1885年,清政府决定台湾正式建省,改福建巡抚为台湾巡抚,任命抗法有功的原福建巡抚刘铭传为第一任台湾巡抚。
台湾建省的提出及其实现,是19世纪70年代初至80年代初海疆危机的一再刺激下促成的,带有明显筹防御外的性质。自建省分治后,全面推行自强新政,加强海防,推动了台湾社会经济的发展,加速了台湾迈向近代化的步伐。首任巡抚刘铭传是清末洋务运动中比较具有时代眼光、革新思想和实干精神的杰出代表人物。在他任职巡抚的六年(1885-1890)中,对台湾的国防、行政、财政、生产、交通、教育,进行了广泛而大胆的改革,全面推进台湾的近代化进程,使台湾的面貌焕然一新。这次自强新政是清朝统治台湾200年中最重要、也是最后的一次改革,其主要内容如下:
巩固海防。刘铭传建议在台湾建立海军,清政府以“已有南北洋海军和经费短绌”为由不予采纳。刘铭传于1884-1885年先后购买南通、北达等几艘小船,供缉捕、运输兼通文报之用,并雇洋匠自造驳船一艘,用以运炮械、安置水雷。在台北建机器厂,自制枪弹,准备继建大机器厂制造炮弹,同时,设立军械所和火药局,他又聘德国技师重建基隆炮台,兴工加固安平、旗后、沪尾、妈宫、西屿、大城北诸炮台,配备强劲大炮,火力增强数倍。在基隆和沪尾设水雷局和水雷营,使水雷与炮台相资为用。此外,他还进行整军、练兵,防军全部改用洋枪,聘请外国教习,加强训练。在台北设总营务处,统辖全台军务。在他的大力整顿下,台湾防务已日见充实。
建设交通。刘铭传是近代中国大倡兴建铁路的第一人。在他推行新政时,制定了以“兴造铁路为网纽、辅之以电线邮政”的方针。1887年7月,台北成立“全台铁路商务总局”,聘英德两国人为工程师,着手修建铁路,前后历时六年完成了基隆至新竹全长106.7公里的铁路,成为中国人自办自建的第一条铁路。1886年台北设电报总局,架设水陆电线,全长700公里,大大改善了岛内外的电讯交通。1888年创立新的邮政制度,在台北设立邮政总局和各地支局,发行邮票。有南通、飞捷两船定期往来于台湾与大陆之间,邮路远至厦门、福州、广州、上海、香港等地。这是我国最早的自办邮政业务、比清政府成立的邮政官局早八年。
兴办新式企业。1887年台湾设立煤务局,采取官督商办方式,投资购买新式机器开采,日可产煤万余斤。但因管理不善,时有亏折,收回官办后仍无起色。刘铭传曾希望与英商合资开采煤矿,清政府以恐别生枝节为由驳斥不准。1886年在沪尾设立官办硫磺厂,用新法熬制获利甚多。1887年设立官办机器锯木厂,为铁路提供枕木。同年又设煤油局生产煤油。在台北设立警察,组织商人成立兴市公司,兴建商店。此外还装设电灯,开凿新式公共水井,购买第一架蒸汽碾路机,并设置了专管市内卫生的机构。
发展商务。1886年台湾设立商务局,先后向英、德购买威利、威定两艘旧轮作为商船。派李彤恩等到新加坡设立招商局(后改为通商局),通过向华侨招募股份购买轮船,设立轮船公司,航行于台湾与大陆各埠,远至新加坡、西贡、吕宋等地。1886年设立樟脑总局,实行专买制度,获利颇多。
抚番与垦荒。刘铭传的抚番政策为恩威并用,剿抚兼施。恩抚不从,方行威剿,威剿之后,仍归恩抚。如有官吏凌虐番民,汉人夺占番地,均予惩处禁止,绝不偏袒。番人劫杀居民,不听晓谕,则威之以兵。1885年首抚北路淡水东南马来番,为其定规约,命其遣子弟至城读书,雉发归化。生番地界,各归各业,不许军民侵占。
从1885年冬至1886年夏,半年之间招抚400余番社,归化7万余人。1887年春夏之间,后山抚218社,番丁5万余人,前山抚260余社,番丁3.8万余人,田园数十万亩。全台大定后,于是广招福建贫民扩垦,使番众与内地人民共处杂居,逐渐改变他们的习俗,同时改进他们的经济情况,使“耕织自精,货财自殖”。1886年5月设全台抚垦总局,以林维源为总办,南、北、东三路分设抚垦局及分局,并在各重要番区如大科莰、东势角、埔里社、苏澳、花莲等处,各立抚垦分局。局中有医生、教耕、教读等人员,开义塾,教番人童子读书。另外在台北特设番学堂,供给他们衣食,教以汉文、算术、官话、台语、起居礼仪,并常让他们与汉人接触以起潜移默化的作用。让他们消除疑忌,不以异类自居。为了抚番,刘铭传“三亲绝域,蒙瘴涉险,不骑而徒。彼其不知暇逸哉,其所志者远也”。这一切都有利于台湾社会的近代化发展。
整理财政。主要是田赋的清理。台湾田赋极其紊乱,在豪绅吏胥的包揽控制下,“强者有田无赋,弱者有赋无田”,“田去粮存”,求免无路。为了清除积弊,增加财政收入,1886年5月,刘铭传奏请实行清赋,由清赋总局进行会查保甲,清丈田亩,历时二年多,完成了清丈工作,田赋大量增加,年收入达67.4万余两,比原额增加49.1万余两。此外,在整顿税收方面也取得了巨大成绩。经过整顿后的茶税年增13万两,盐税增12万两,樟脑、硫磺增30万两,鸦片增40万两,加上其他各项收入,财政总收入从90万两激增至300万两,最高达到450万两。国防、交通诸项建设经费至是始有着落。清赋直接触犯了地主豪绅的利益,一时流言传 布,阻力极大,但刘铭传不为所动。
提倡新式教育。台湾发展需要一大批专门人才,刘铭传深知培养人才的重要性。1887年在台北大稻埕创立西学堂,聘请西人教习讲授英语、法语、数学、理化、测绘、历史、地理等课程,于西学余闲兼课中国经史文字,使内外通贯,培养通晓近代科学、善于对外交涉的人才。经过严格甄选,第一批招收学员64名,所有费用全部由政府供给,年支银1万余两。1890年又设电报学堂,招收西学堂和福建船政学校学生10名,学习电讯专门技术。并于1890年设立番学堂,为原住民培养骨干和通事人才。在刘铭传的积极倡导下,台湾教育进入了新的历史时期。
增设府县。台湾土地面积3.6万平方公里,清初仅设一府三县,不久增为四县,统治所及限于西部沿海平原地带。后以土地日辟,人口倍增,于1875年增设了一府四县,共有两府八县,然仍不能满足实际需要。刘铭传就任台湾巡抚后,按建省规制,以彰化位于全岛中央,平原宽敞,定为省会,设首府曰台湾府,附郭首县曰台湾县;另划嘉义以东、彰化以南、方长约百余里之地为云林县,分新竹西南沿山新垦地带为苗栗县,升卑南厅为台东直隶州。在省会未建以前,以台北接近福州,先以台北为施政中心。于是全台共有三府、一直隶州、十二县、五厅,划疆分守,初具规模,奠定了今日台湾地方行政区划的基础。 刘铭传的改革涉及军事、行政、经济、文化各个领域,范围相当广泛。因为当时台湾正面临着帝国主义侵略的严重威胁,一切措施不得不首先从巩固国防出发,并始终以巩固国防为中心。为了巩固国防,就必须整顿军备,增强防卫能力;开拓土地,以保持岛内秩序的安定;发展交通,便利岛内各地及其与大陆的联络。为了巩固国防,就必须筹措大笔经费,办法之一就是清理田赋,在这方面,刘铭传做出了巨大的成绩;办法之二是倡办实业,发展生产,在这方面他刚开始不久就去职了。而为了巩固国防,发展交通,兴办新式工业,又必须培养大批科技人才和吸收外国先进经验,因而有西学堂和电报学堂的设立和外国技师的聘用。凡此种种,都可以说明,刘铭传的改革虽然发生在大陆洋务运动的后期,在许多做法上也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大陆洋务运动的影响,但和“重在防内,并无对外意图”的李鸿章之流所搞的洋务运动还是有差别的。刘铭传很注意吸收华侨和民间资本,他所兴办的铁路和煤矿都有商股参加,有些企业办不好就交给民办,这也和官办占压倒地位的某些洋务企业有所不同。他所创办的企业如铁路、邮政、电讯、航运等等,多数都卓有成效,不像大陆官办企业那样积弊重重,亏损日甚。刘铭传的眼光不仅仅以台湾为限,他还希望“以一岛基国之富强”,以台湾“一隅之设施为全国之范”,从这点看,也应该肯定他是晚清洋务运动中一个具有进步倾向的人物。
然而,刘铭传的改革是在当时已经腐烂透顶的清政府支配下进行的。在其推行过程中,他遇到了来自各方面的种种阻力。因此,尽管他很想有所作为,也做出了巨大的成绩,但还是有不少人对他进行掣肘、攻击与诬蔑,迫使他不得不于1891年告病辞官而去。继任的台湾巡抚邵友濂眼光短浅,思想僵化,尽废刘铭传新政,清代所实行的惟一有计划、有成效的改革就此夭折了。1896年,刘铭传在家病逝,清追封太子太保,谥壮肃,准建专祠。
有人说刘铭传“倡淮旅,练洋操,议铁路,建台省,实创中国未有之奇”,而其最伟大的成就,最值得后人景仰的事功则为“建台省”—— 建设一个近代化的台湾。
- 古来书碑者,在汉、魏必以隶书,在晋、宋、六朝必以真书,以行书而书碑者,始于唐太宗之《晋祠铭》,李北海继之。
余弱冠时辄喜学山谷书,虽老学见之,亦为称赏不置,心甚疑焉。因求教于林蠡槎先生,先生一见泳书,便云:“子错走路头矣。”因问曰:“将奈何?”先生曰:“必学松雪翁书,方能退转也。”后见冯定远论山谷诗,以为江西粗俗槎丫之病,一入笔端,便九牛拨不出,必以义山、西昆诸体退之,乃悟先生之言之妙。由此观之,山谷之诗与书皆不可沾染一点。余谓文衡翁老年书亦染山谷之病,终逊于思翁,沈石田无论矣。
(宋四家)学鲁公者唯君谟一人而已,盖君谟人品醇正,字画端方,今所传《万安桥碑》,直是鲁公《中兴颂》,《相州画锦堂记》,直是鲁公《家庙碑》,独行草书又宗王大令,不宗《争坐位》一派。
米书不可学者过于纵,蔡书不可学者过于拘。米书笔笔飞舞,笔笔跳跃,秀骨天然,不善学者,不失之放,即失之俗。
有唐一代之书,今所传者,唯碑刻耳。欧、虞、褚、薛,各自成家,颜、柳、李、徐,不相沿袭,如诗有初、盛、中、晚之分,而不可谓唐人诸碑尽可宗法也。大都大历以前宗欧、褚者多,大历以后宗颜、李者多,至大中、咸通之间,则皆习徐浩、苏灵芝及集正《圣教》一派而流为“院体”,去欧、虞渐远矣。今之学书者,自当以唐碑为宗。唐人门类多,短长肥瘦,各臻妙境;宋人门类少,蔡、苏、黄、米,俱有毛疵。学者不可不知也。
近日所称海内书家者,有三人焉:一为诸城刘文清公,一为钱塘梁山舟侍讲,一为丹徒王梦楼太守也。或论文清书如枯禅入定,侍讲书如布帛菽粟,太守书如倚门卖俏。余谓此论太苛。文清本从松雪入手,灵峭异常,而误于《淳化阁帖》,遂至模棱终老,如商鼎、周彝,非不古而不适于用。侍讲早年亦宗赵、董,唯自壮至老,笔笔自运,不屑依傍古人,故所书全无帖意,如旧家子弟,不过循规蹈矩,饱暖终身而已。至太守则天资清妙,本学思翁,而稍沾笪江上习气。中年得张樗寮察真迹临摹,遂入轻挑一路,而姿态自佳,如秋娘傅粉,骨格清纤,终不庄重耳。
思翁于宋四家中独推服米元章一人,谓自唐以后,未有过之,此所谓僧赞僧也。盖思翁天分高绝,赵吴兴尚不在眼底,况文征仲、视希哲辈耶!元章出笔实在苏、黄之上,唯思翁堪与作敌。然二公者,皆能纵而不能伏,能大而不能小,能行而不能楷者,何也?余谓皆坐天分过高之病,天分过高则易于轻视古人,笔笔皆自运而出,故所书如天马行空,不受羁束,全以天分用事者也。
董思翁尝论宋四家书皆学颜鲁公,余谓不然,宋四家皆学唐人耳。思翁之言误也。如东坡学李北海,而参以参寥;山谷学柳诚悬,而直开画兰画竹之法;元章学褚河南,又兼得驰骤纵横之势;学鲁公者唯君谟一人而已。……总之,宋四家皆不可学,学之辄有病,苏、黄、米三家尤不可学,学之不可医也。
坡公书昔人比之飞鸿戏海,而丰腴悦泽,殊有禅机。余谓坡公天分绝高,随手写去,修短合度,并无意为书家,是其不可及处。其论书诗曰:“我虽不善书,晓书莫如我,苟能通其意,自请不学可。”又曰:“端庄杂流丽,刚健含婀娜。”真能得书家玄妙者。然其戈法殊扁,不用中锋,如书《表忠观碑》、《醉翁亭记》、《柳州罗池庙碑》之类,虽天趣横溢,终不是碑版之书。……余年过五十,自分无有进境,亦不能成家,拟以苏书终其身,孰知写未三四年,毛疵百出,旋复去之。乃知坡公之书未易学也。 或问余宋四家书既不可学,当学何书为得?余曰:“其唯松雪乎!”松雪书用笔圆转,直接二王,施之翰牍,无出其右。前朝如祝京兆、文衡山俱出自松雪翁,本朝如姜西溟、汪退谷亦从松雪出来,学之而无弊也。唯碑版之书则不然。碑版之书必学唐人,如欧、褚、颜、柳诸家,俱是碑版正宗,其中着一点松雪,便不是碑版体裁矣。或曰:“然则何不径学唐人,而必学松雪,何也?"余曰:“吾侪既要学书,碑版翰牍须得兼备,碑版之书其用少,翰牍之书其用多,犹之读三百篇,《国风》、《雅》、《颂》不可偏废,书道何独不然。"
张丑云:“子昂书法温润闲雅,远接右军,第过为妍媚纤柔,殊乏大节不夺之气。"非正论也。褚中令书,昔人比之美女蝉娟,不胜罗绮,而其忠言谠论,直为有唐一代名臣,岂在区区笔墨间,以定其人品乎?
思翁书画俱是大作手,其画宗北苑,而兼得大小米之长,尚茬第二乘。唯书法无古无今,不名一格,而能卓然成家,盖天资高妙,直在古人上也。余尝见思翁一画卷,用笔淹润,秀绝人寰,后有款云:“时年八十又一。"又见一书卷,临锺、王、虞、褚、颜、柳及苏、黄诸家,后有题云:“此数帖余临仿一生,才得十之三四,可脱去拘束之习。“书时年亦八十一。夫以思翁之天资学力,尚作书作画,老而不衰,自成大家也。
米元章、董思翁皆天资清妙,自少至老笔未尝停,尝立论临古人书不必形似,此聪明人欺世语,不可以为训也。吾人学力既浅,见闻不多,而资性又复平常,求其形似尚不能,况不形似乎?
- 薛涛(约759-834)唐著名女诗人。字洪度、宏度,陕西长安人,父宦游入蜀时,生于成都。8岁能诗晓音律,貌美聪慧。14岁诗已出名。时父殁,家中败落。唐贞元年间,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慕其诗名召令入赋诗侑酒,遂入乐籍成为乐伎。韦皋拟奏朝廷授书省校书郎官衔,因格于旧例,未能实现,自此众称“女校书”。除与历届剑南西川节度使多有诗文往来外,还与当时著名诗人元稹、白居易、张籍、王建等皆相唱和。 曾居成都浣花溪,这个女校书喜欢在自己住处,成都浣花溪造纸,采用木芙蓉皮作原料,加入芙蓉花汁,制成深红色的精美小彩笺,常用于写小诗酬和,人称“薛涛笺”或“浣花笺”。由于浣花溪水清滑,所造纸笺光洁可爱,为它处所不及。关于“浣花笺”有很多题咏,韦庄有诗曰:“浣花溪上如花客,绿暗红藏人不识。留得溪头瑟瑟波,泼成纸上猩猩色。手把金刀劈彩云,有时剪破秋天碧。不使红霞段段飞,一时驱上丹霞壁。”李商隐也有诗赞曰:“浣花溪纸桃花色,好好题诗挂玉钩”。薛涛死后,很少再有人能用溪水造笺纸了。晚年好作女道士装束,建吟诗楼于碧鸡坊,在平静、清幽中度过晚年。
薛涛作为乐伎,她在各种饮宴场合里所表现出的急智和才华往往使得有唐一朝和她同代的诗人们惊讶和爱慕,传说元稹和薛涛的一段感情,最后却终于因为元稹不过视薛涛只是无数个和他诗酒共乐的乐伎之一,在他去了扬州之后便中断了这份感情的联络,对于薛涛而言,使她终身在等待,也许元稹说过要回成都见她的话,也许薛涛在等的不单单是个元稹了。她作为一个看惯了欢乐虚情场中一切是是而非的绝顶聪明的女诗人,自然知道一张薄薄的桃色笺纸,如何能够挽留得住那些被酒色痴迷的褪色了的真情。薛涛退隐之后,一直在溪水边制作她精致的粉笺,孤独地老去,不知道那份寂寞是不是还在现在的溪边飘荡。
薛涛的诗的成就不如她对造纸艺术的贡献,但作为那个时代不多的有机会识字的女子,她有这样的惠根也属难得了。单从文学的角度讲,她的诗作没有什么地位好言,但从传奇的迤逦妍逸的人生角度来说,她得确是个奇女子,一个智慧过人独善其身的超凡女子。 现存薛涛诗以赠人之作较多。原著诗集已佚,明人辑有《薛涛诗》,后人辑录有与李冶诗合为《薛涛李冶诗集》2卷。薛涛正式集子叫《锦江集》,共五卷,诗五百余首,惜未流传下来。后世各家所本的明本《薛涛诗》一卷,是从《万首唐人绝句》等选本拼凑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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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涛,字洪度。本长安良家女,随父宦,流落蜀中,遂入乐籍。辨慧工诗,有林下风致。韦皋镇蜀,召令侍酒赋诗,称为女校书。出入幕府,历事十一镇,皆以诗受知,暮年屏居浣花溪。著女冠服。好制松花小笺,时号薛涛笺。有《洪度集》一卷,今编诗一卷。 ————————————————————————————————(全唐诗卷次)
卷803_1「酬人雨后玩竹」薛涛
南天春雨时,那鉴雪霜姿。众类亦云茂,虚心能自持。
多留晋贤醉,早伴舜妃悲。晚岁君能赏,苍苍劲节奇。
卷803_2「春望词四首」薛涛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春愁正断绝,春鸟复哀吟。
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卷803_3「宣上人见示与诸公唱和」薛涛
许厕高斋唱,涓泉定不如。可怜谯记室,流水满禅居。
卷803_4「风」薛涛
猎蕙微风远,飘弦唳一声。林梢鸣淅沥,松径夜凄清。
卷803_5「月」薛涛 魄依钩样小,扇逐汉机团。细影将圆质,人间几处看。
卷803_6「蝉」薛涛
露涤清音远,风吹数叶齐。声声似相接,各在一枝栖。
卷803_7「池上双鸟」薛涛 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更忆将雏日,同心莲叶间。 卷803_8「鸳鸯草」薛涛
绿英满香砌,两两鸳鸯小。但娱春日长,不管秋风早。
卷803_9「罚赴边有怀上韦令公二首(一作陈情上韦令公)」薛涛
闻道边城苦,今来到始知。羞将门下曲,唱与陇头儿。
黠虏犹违命,烽烟直北愁。却教严谴妾,不敢向松州。
卷803_10「咏八十一颗」薛涛
色比丹霞朝日,形如合浦筼筜。
开时九九如数,见处双双颉颃。 卷803_11「谒巫山庙」薛涛
乱猿啼处访高唐,路入烟霞草木香。山色未能忘宋玉,水声犹是哭襄王。朝朝夜夜阳台下,为雨为云楚国亡。
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
卷803_12「牡丹」薛涛
去春零落暮春时,泪湿红笺怨别离。常恐便同巫峡散,因何重有武陵期。传情每向馨香得,不语还应彼此知。
只欲栏边安枕席,夜深闲共说相思。
卷803_13「贼平后上高相公」薛涛
惊看天地白荒荒,瞥见青山旧夕阳。
始信大威能照映,由来日月借生光。
卷803_14「送友人」薛涛
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
谁言千里自今夕,离梦杳如关塞长。
卷803_15「听僧吹芦管」薛涛 晓蝉呜咽暮莺愁,言语殷勤十指头。 罢阅梵书聊一弄,散随金磬泥清秋。 卷803_16「酬郭简州寄柑子」薛涛 霜规不让黄金色,圆质仍含御史香。
何处同声情最异,临川太守谢家郎。
卷803_17「上川主武元衡相国二首」薛涛
落日重城夕雾收,玳筵雕俎荐诸侯。
因令朗月当庭燎,不使珠帘下玉钩。
东阁移尊绮席陈,貂簪龙节更宜春。
军城画角三声歇,云幕初垂红烛新。
卷803_18「忆荔枝」薛涛 传闻象郡隔南荒,绛实丰肌不可忘。 近有青衣连楚水,素浆还得类琼浆。
卷803_19「斛石山晓望寄吕侍御」薛涛 曦轮初转照仙扃,旋擘烟岚上窅冥。
不得玄晖同指点,天涯苍翠漫青青。
卷803_20「寄词」薛涛
菌阁芝楼杳霭中,霞开深见玉皇宫。
紫阳天上神仙客,称在人间立世功。 卷803_21「斛石山书事」薛涛 王家山水画图中,意思都卢粉墨容。
今日忽登虚境望,步摇冠翠一千峰。 卷803_22「送姚员外」薛涛 万条江柳早秋枝,袅地翻风色未衰。
欲折尔来将赠别,莫教烟月两乡悲。
卷803_23「酬祝十三秀才」薛涛
浩思蓝山玉彩寒,冰囊敲碎楚金盘。
诗家利器驰声久,何用春闱榜下看。 卷803_24「别李郎中」薛涛
花落梧桐凤别凰,想登秦岭更凄凉。
安仁纵有诗将赋,一半音词杂悼亡。
卷803_25「送扶炼师」薛涛
锦浦归舟巫峡云,绿波迢递雨纷纷。
山阴妙术人传久,也说将鹅与右军。
卷803_26「摩诃池赠萧中丞」薛涛 昔以多能佐碧油,今朝同泛旧仙舟。
凄凉逝水颓波远,惟有碑泉咽不流。
卷803_27「乡思(用前韵)」薛涛
峨嵋山下水如油,怜我心同不系舟。 何日片帆离锦浦,棹声齐唱发中流。
卷803_28「和李书记席上见赠」薛涛 翩翩射策东堂秀,岂复相逢豁寸心。
借问风光为谁丽,万条丝柳翠烟深。
卷803_29「棠梨花和李太尉」薛涛
吴均蕙圃移嘉木,正及东溪春雨时。
日晚莺啼何所为,浅深红腻压繁枝。
卷803_30「酬文使君」薛涛
延英晓拜汉恩新,五马腾骧九陌尘。
今日谢庭飞白雪,巴歌不复旧阳春。
卷803_31「酬吴随君」薛涛 支公别墅接花扃,买得前山总未经。
入户剡溪云水满,高斋咫尺蹑青冥。
卷803_32「酬李校书」薛涛
才游象外身虽远,学茂区中事易闻。
自顾漳滨多病后,空瞻逸翮舞青云。 卷803_33「赋凌云寺二首」薛涛 闻说凌云寺里苔,风高日近绝纤埃。
横云点染芙蓉壁,似待诗人宝月来。
闻说凌云寺里花,飞空绕磴逐江斜。
有时锁得嫦娥镜,镂出瑶台五色霞。
卷803_34「九日遇雨二首」薛涛
万里惊飙朔气深,江城萧索昼阴阴。
谁怜不得登山去,可惜寒芳色似金。
茱萸秋节佳期阻,金菊寒花满院香。
神女欲来知有意,先令云雨暗池塘。
卷803_35「酬雍秀才贻巴峡图」薛涛
千叠云峰万顷湖,白波分去绕荆吴。
感君识我枕流意,重示瞿塘峡口图。
卷803_36「上王尚书」薛涛 碧玉双幢白玉郎,初辞天帝下扶桑。 手持云篆题新榜,十万人家春日长。
卷803_37「和刘宾客玉蕣」薛涛
琼枝的皪露珊珊,欲折如披玉彩寒。 闲拂朱房何所似,缘山偏映月轮残。 卷803_38「江边」薛涛
西风忽报雁双双,人世心形两自降。
不为鱼肠有真诀,谁能梦梦立清江。
卷803_39「送卢员外」薛涛
玉垒山前风雪夜,锦官城外别离魂。
信陵公子如相问,长向夷门感旧恩。 卷803_40「题竹郎庙」薛涛 竹郎庙前多古木,夕阳沈沈山更绿。
何处江村有笛声,声声尽是迎郎曲。
卷803_41「赠苏十三中丞」薛涛
洛阳陌上埋轮气,欲逐秋空击隼飞。
今日芝泥检征诏,别须台外振霜威。
卷803_42「和郭员外题万里桥」薛涛
万里桥头独越吟,知凭文字写愁心。
细侯风韵兼前事,不止为舟也作霖。
卷803_43「送郑眉州」薛涛
雨暗眉山江水流,离人掩袂立高楼。
双旌千骑骈东陌,独有罗敷望上头。 卷803_44「江亭饯别(一作宴饯,一作江亭宴)」薛涛 绿沼红泥物象幽,范汪兼倅李并州。
离亭急管四更后,不见公车心独愁。
卷803_45「海棠溪」薛涛
春教风景驻仙霞,水面鱼身总带花。
人世不思灵卉异,竞将红缬染轻沙。
卷803_46「采莲舟」薛涛
风前一叶压荷蕖,解报新秋又得鱼。
兔走乌驰人语静,满溪红袂棹歌初。
卷803_47「菱荇沼」薛涛
水荇斜牵绿藻浮,柳丝和叶卧清流。
何时得向溪头赏,旋摘菱花旋泛舟。
卷803_48「金灯花」薛涛
阑边不见蘘蘘叶,砌下惟翻艳艳丛。
细视欲将何物比,晓霞初叠赤城宫。
卷803_49「春郊游眺寄孙处士二首」薛涛
低头久立向蔷薇,爱似零陵香惹衣。
何事碧溪孙处士,百劳东去燕西飞。
今朝纵目玩芳菲,夹缬笼裙绣地衣。
满袖满头兼手把,教人识是看花归。
卷803_50「酬杨供奉法师见招」薛涛 远水长流洁复清,雪窗高卧与云平。
不嫌袁室无烟火,惟笑商山有姓名。
卷803_51「试新服裁制初成三首」薛涛
紫阳宫里赐红绡,仙雾朦胧隔海遥。
霜兔毳寒冰茧净,嫦娥笑指织星桥。 九气分为九色霞,五灵仙驭五云车。
春风因过东君舍,偷样人间染百花。
长裾本是上清仪,曾逐群仙把玉芝。
每到宫中歌舞会,折腰齐唱步虚词。
卷803_52「寄张元夫」薛涛
前溪独立后溪行,鹭识朱衣自不惊。
借问人间愁寂意,伯牙弦绝已无声。 卷803_53「酬辛员外折花见遗」薛涛
青鸟东飞正落梅,衔花满口下瑶台。 一枝为授殷勤意,把向风前旋旋开。
卷803_54「赠远二首」薛涛
芙蓉新落蜀山秋,锦字开缄到是愁。
闺阁不知戎马事,月高还上望夫楼。
扰弱新蒲叶又齐,春深花落塞前溪。
知君未转秦关骑,月照千门掩袖啼。
卷803_55「秋泉」薛涛
冷色初澄一带烟,幽声遥泻十丝弦。
长来枕上牵情思,不使愁人半夜眠。
卷803_56「柳絮」薛涛
二月杨花轻复微,春风摇荡惹人衣。
他家本是无情物,一任南飞又北飞。
卷803_57「续嘉陵驿诗献武相国」薛涛
蜀门西更上青天,强为公歌蜀国弦。
卓氏长卿称士女,锦江玉垒献山川。
卷803_58「段相国游武担寺,病不能从题寄」薛涛
消瘦翻堪见令公,落花无那恨东风。
侬心犹道青春在,羞看飞蓬石镜中。 卷803_59「赠段校书」薛涛 公子翩翩说校书,玉弓金勒紫绡裾。
玄成莫便骄名誉,文采风流定不如。
卷803_60「十离诗。犬离主」薛涛
驯扰朱门四五年,毛香足净主人怜。
无端咬著亲情客,不得红丝毯上眠。
卷803_61「十离诗。笔离手」薛涛
越管宣毫始称情,红笺纸上撒花琼。
都缘用久锋头尽,不得羲之手里擎。
卷803_62「十离诗。马离厩」薛涛
雪耳红毛浅碧蹄,追风曾到日东西。
为惊玉貌郎君坠,不得华轩更一嘶。
卷803_63「十离诗。鹦鹉离笼」薛涛
陇西独自一孤身,飞去飞来上锦茵。
都缘出语无方便,不得笼中再唤人。
卷803_64「十离诗。燕离巢」薛涛
出入朱门未忍抛,主人常爱语交交。
衔泥秽污珊瑚枕,不得梁间更垒巢。
卷803_65「十离诗。珠离掌」薛涛
皎洁圆明内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宫。 只缘一点玷相秽,不得终宵在掌中。
卷803_66「十离诗。鱼离池」薛涛 跳跃深池四五秋,常摇朱尾弄纶钩。 无端摆断芙蓉朵,不得清波更一游。
卷803_67「十离诗。鹰离鞲」薛涛
爪利如锋眼似铃,平原捉兔称高情。
无端窜向青云外,不得君王臂上擎。
卷803_68「十离诗。竹离亭」薛涛
蓊郁新栽四五行,常将劲节负秋霜。
为缘春笋钻墙破,不得垂阴覆玉堂。
卷803_69「十离诗。镜离台」薛涛
铸泻黄金镜始开,初生三五月裴回。
为遭无限尘蒙蔽,不得华堂上玉台。
卷803_70「酬杜舍人」薛涛
双鱼底事到侬家,扑手新诗片片霞。
唱到白蘋洲畔曲,芙蓉空老蜀江花。
卷803_71「筹边楼」薛涛
平临云鸟八窗秋,壮压西川四十州。
诸将莫贪羌族马,最高层处见边头。
卷803_72「赠韦校书」薛涛
芸香误比荆山玉,那似登科甲乙年。
澹地鲜风将绮思,飘花散蕊媚青天。
卷803_73「江月楼」薛涛
秋风仿佛吴江冷,鸥路参差夕阳影。垂虹纳纳卧谯门,雉堞眈眈俯渔艇。阳安小儿拍手笑,使君幻出江南景。
卷803_74「西岩」薛涛 凭阑却忆骑鲸客,把酒临风手自招。
细雨声中停去马,夕阳影里乱鸣蜩。
卷803_75「罚赴边上武相公二首」薛涛
萤在荒芜月在天,萤飞岂到月轮边。
重光万里应相照,目断云霄信不传。
按辔岭头寒复寒,微风细雨彻心肝。
但得放儿归舍去,山水屏风永不看。 卷803_76「寄旧诗与元微之」薛涛 诗篇调态人皆有,细腻风光我独知。月下咏花怜暗澹,雨朝题柳为欹垂。长教碧玉藏深处,总向红笺写自随。 老大不能收拾得,与君开似教男儿。
卷803_77「句」薛涛
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涛八九岁知声律。一日,其父郧指井梧曰:“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涛应声云云,父愀然久之。后果入乐籍。别本载田洙遇薛涛,有落花联句、夜月联句、四时回文折齿曲,皆后人附会,兹概不录) 卷866_45「赠杨蕴中」薛涛
玉漏声长灯耿耿,东墙西墙时见影。
月明窗外子规啼,忍使孤魂愁夜永。
————————————————————————————————李冶(一作裕),字季兰,女冠也,吴兴人。存诗十六首。
————————————————————————————————(全唐诗卷次)
卷888_17「蔷薇花」李冶
翠融红绽浑无力,斜倚栏干似诧人。深处最宜香惹蝶,摘时兼恐焰烧春。当空巧结玲珑帐,著地能铺锦绣裀。
最好凌晨和露看,碧纱窗外一枝新。
卷888_18「柳」李冶
最爱纤纤曲水滨,夕阳移影过青蘋。东风又染一年绿,楚客更伤千里春。低叶已藏依岸棹,高枝应闭上楼人。
舞腰渐重烟光老,散作飞绵惹翠裀。
卷805_1「湖上卧病喜陆鸿渐至」李冶
昔去繁霜月,今来苦雾时。相逢仍卧病,欲语泪先垂。
强劝陶家酒,还吟谢客诗。偶然成一醉,此外更何之。
卷805_2「寄校书七兄(一作送韩校书)」李冶
无事乌程县,蹉跎岁月馀。不知芸阁吏,寂寞竟何如。
远水浮仙棹,寒星伴使车。因过大雷岸,莫忘八行书。
卷805_3「寄朱放(一作昉)」李冶
望水试登山,山高湖又阔。相思无晓夕,相望经年月。
郁郁山木荣,绵绵野花发。别后无限情,相逢一时说。
卷805_4「送韩揆之江西(一作送阎伯钧往江州)」李冶
相看指杨柳,别恨转依依。万里江西水,孤舟何处归。 湓城潮不到,夏口信应稀。唯有衡阳雁,年年来去飞。
卷805_5「道意寄崔侍郎」李冶 莫漫恋浮名,应须薄宦情。百年齐旦暮,前事尽虚盈。
愁鬓行看白,童颜学未成。无过天竺国,依止古先生。 卷805_6「从萧叔子听弹琴,赋得三峡流泉歌」李冶
妾家本住巫山云,巫山流泉常自闻。玉琴弹出转寥夐,直是当时梦里听。三峡迢迢几千里,一时流入幽闺里。
巨石崩崖指下生,飞泉走浪弦中起。初疑愤怒含雷风,又似呜咽流不通。回湍曲濑势将尽,时复滴沥平沙中。
忆昔阮公为此曲,能令仲容听不足。一弹既罢复一弹,愿作流泉镇相续。
卷805_7「相思怨」李冶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弹著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卷805_8「感兴」李冶 朝云暮雨镇相随,去雁来人有返期。玉枕只知长下泪,银灯空照不眠时。仰看明月翻含意,俯眄流波欲寄词。
却忆初闻凤楼曲,教人寂寞复相思。
卷805_9「恩命追入,留别广陵故人」李冶 无才多病分龙钟,不料虚名达九重。仰愧弹冠上华发,多惭拂镜理衰容。驰心北阙随芳草,极目南山望旧峰。
桂树不能留野客,沙鸥出浦谩相逢。
卷805_10「八至」李冶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卷805_11「送阎二十六赴剡县」李冶
流水阊门外,孤舟日复西。离情遍芳草,无处不萋萋。 妾梦经吴苑,君行到剡溪。归来重相访,莫学阮郎迷。
卷805_12「得阎伯钧书」李冶
情来对镜懒梳头,暮雨萧萧庭树秋。
莫怪阑干垂玉箸,只缘惆怅对银钩。 卷805_13「结素鱼贻友人」李冶
尺素如残雪,结为双鲤鱼。欲知心里事,看取腹中书。
卷805_14「偶居」李冶
心远浮云知不还,心云并在有无间。 狂风何事相摇荡,吹向南山复北山。
卷805_15「明月夜留别」李冶
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
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城。
卷805_16「春闺怨」李冶
百尺井栏上,数株桃已红。念君辽海北,抛妾宋家东。
卷805_17「句」李冶
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季兰五六岁时,其父抱于庭,令咏蔷薇云云。父恚曰:“必失行妇也。”后竟如其言)
已看云鬟散,更念木枯荣。(《卧病》)
鞞鼓喧行选,旌旗拂座隅。(《陷贼寄故人》) 不睹河阳一县花,空见青山三两点。(《寄房明府》,以上俱见《吟窗杂录》)
- 会稽多兰,而闽产者贵。养之之法,喜润而忌湿,喜澡而畏日,喜风而避寒,如富家小儿女,特多态难奉。予旧尝闻之,曰他花皆嗜秽而溉,闽兰独用茗汁,以为草树清香无如兰味,洁者无如茗气,类相合宜也。休园中有兰二盆,溉之如法,然叶日短,色日萃,无何其一槁矣。而他家所植者,茂而多花。予就问故,且告以闻。客叹曰:“误者子之术也。夫以甘食人者,百谷也;以芳悦人者,百卉也。其所谓甘与芳,子识之乎?奥腐之极,复为神奇,物皆然矣。昔人有捕得龟者,曰龟之灵不食也。箧藏之旬而启之,龟已几死。由此言之,凡谓物之有不食者,与草木之有不嗜秽者,皆妄也。子固而溺所闻,子之兰槁,亦后矣。”
予既归,不怿,犹谓闻之不妄,术之不谬。既而疑曰:物固有久而易其嗜,丧其故,密化而不可知者。《离骚》曰:“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夫其脆弱骄蹇□(“衔”中“金”换“玄”)芳以自贵,余固以忧其难养,而不虞其易变也。嗟乎!于是使童子刈槁沃枯,运粪而渍之,遂盛。万历甲午五月廿五日。
- 诗话尚有遗者,欧阳公文章名声虽不可及,然记事一也,故敢续书之。
文德殿,百官常朝之所也。宰相奏事毕,乃来押班,常至日旰,守堂卒好以厚朴汤饮朝士。朝士有久无差遣,厌苦常朝者,戏为诗曰:“立残阶下梧桐影,吃尽街头厚朴汤。”亦朝中之实事也。
惠崇诗有“剑静龙归匣,旗闲虎绕竿”。其尤自负者,有“河分冈势断,春入烧痕青”。时人或有讥其犯古者,嘲之:“河分冈势司空曙,春入烧痕刘长卿。不是师兄多犯古,古人诗句犯师兄。”进士潘阆尝谑之曰:“崇师,尔当忧狱事,吾去夜梦尔拜我,尔岂当归俗邪?”惠崇曰:“此乃秀才忧狱事尔。惠崇,沙门也,惠崇拜,沙门倒也,秀才得毋诣沙门岛邪?”
梅圣俞之卒也,余与宋子才选、韩钦胜宗彦、沈文通遘,俱为三司僚属,共痛惜之。子才曰:“比见圣俞面光泽特甚,意为充盛,不知乃为不祥也。”时钦圣面亦光泽,文通指之曰:“次及清圣矣。”众皆尤其暴谑。不数日,钦圣抱疾而卒。余谓文通曰:“君虽不为咒咀,亦戏杀耳。”此虽无预时事,然以其与圣俞同时,事又相类,故附之。
郑工部诗有“杜曲花香醲似酒,灞陵春色老于人”,亦为时人所传诵,诚难得之句也。
科场程试诗,国初以来,难得佳者。天圣中,梓州进士杨谔,始以诗着。其天圣八年省试《蒲车诗》云:“草不惊皇辙,山能护帝舆。”是岁,以策用清问字下第。景佑元年,省试《宣室受厘诗》云:“愿前明主席,一问洛阳人。”谔是年及第,未几卒。庆历二年,韩钦圣试《勋门赐立戟诗》云:“凝峰画旛转,交铩彩支繁。”范景仁云,曾见真本如此。传钦圣作“迎风画旛转,映日彩支繁”,故两存之。苏州进士丁偃,试《迩英延讲艺诗》云:“白虎前芳掩,金华旧事轻。天心非不寤,垂意在苍生。”有古诗讽谏之体。偃是岁奏名甚高,御前下第。自是二十年始及第,寻卒。滕元发甫,皇佑五年御试《律听军声诗》云:“万国休兵外,群生奏凯中。”以是得第三人,最为场屋所称。
鲍当善为诗,景德二年进士及第,为河南府法曹。薛尚书映知府,当失其意,初甚怒之,当献《孤雁诗》云:“天寒稻粱少,万里孤难进。不惜充军庖,为带边城信。”薛大嗟赏,自是游宴无不预焉,不复以掾属待之。时人谓之“鲍孤雁”。薛尝暑月诣其廨舍,当方露顶,狼狈入,易服,把板而出,忘其纀头。薛严重,左右莫敢言者。坐久之,月上,当顾见发影,大惭,以公服袖掩头而走。
林逋处士,钱塘人,家于西湖之上,有诗名。人称其《梅花诗》云“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曲尽梅之体态。
魏野处士,陕人,字仲先,少时未知名。尝题河上寺柱云:“数声离岸橹,几点别州山。”时有幕僚,本江南文士也,见之大惊,邀与相见,赠诗曰:“怪得名称野,元来性不群。借冠来谒我,倒屣起迎君。”仍为延誉,由是人始重之。其诗效白乐天体。真宗西祀,闻其名,遣中使招之,野闭户逾垣而遁。王太尉相旦从车驾过陜,野贻诗曰:“昔年宰相年年替,君在中书十一秋。西祀东封俱已了,如今好逐赤松游。”王袖其诗以呈上,累表请退,上不许。野又尝上寇莱公准诗云:“好去上天辞将相,却来平地作神仙。”又有《啄木鸟诗》云:“千林蠹如尽,一腹馁何妨。”又《竹杯珓诗》云:“吉凶终在我,反复谩劳君。”有诗人规戒之风。卒,赠著作郎,乃诏子孙租税外,其余科役,皆无所预。仲先诗有“妻喜栽花活,童夸斗草赢。”真得野人之趣,以其皆非急务也。仲先诗有“烧叶炉中无宿火,读书窗下有残灯”。仲先既没,集其诗者嫌“烧叶”贫寒太甚,故改“叶”为“药”,不惟坏此一字,乃并一句亦无气味,所谓求益反损也。仲先赠先公诗,有“文虽如貌古,道不似家贫”。先公监安丰酒税,赴官,尝有《行色诗》云:“冷于陂水淡于秋,远陌初穷见渡头。犹赖丹青无处画,画成应遣一生愁。”岂非状难写之景也。
丁相谓善为诗,在珠崖犹有诗近百篇,号《知命集》,其警句有“草解忘忧忧底事,花能含笑笑何人”。少时好蹴踘,长韵其二联云:“鹰鹘腾双眼,龙蛇绕四肢。蹑来行数步,跷后立多时。”
寇莱公诗,才思融远。年十九进士及第,初知巴东县,有诗云:“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由尝为《江南春》云:“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江南春尽离肠断,苹满汀洲人未归。”为人脍炙。 陈文惠公尧佐能为诗。世称其《吴江诗》云:“平波渺渺烟苍苍,菇蒲纔熟杨柳黄。扁舟系岸不忍去,秋风斜日鲈鱼香。”又尝有诗云:“雨网蛛丝断,风枝鸟梦摇。诗家零落景,采拾合如樵。”
庞颖公籍喜为诗,虽临边典藩,文案委积,日不废三两篇,以此为适。及疾亟,余时为谏官,以十余篇相示,手批其后曰:“欲令吾弟知老夫病中尝有此思耳。”字已惨淡难识,后数日而薨。
韩退处士,绛州人,放诞不拘,浪迹秦、晋间,以诗自名。尝跨一白驴,自有诗云:“山人跨雪精,上便不论程。嗅地打不动,笑天休始行。”为人所称。好着宽袖鹤氅,醉则鹤舞,石曼卿赠诗曰:“醉狂玄鹤舞,闲卧白驴号。”
章献太后上仙,群臣进挽歌数百首,惟曼卿一联首出,曰:“震出坤柔变,干成太极虚。”太后称制日,仁宗端拱,至是始亲万几,曼卿诗切合时宜,又不卑长乐也。 李长吉歌“天若有晴天亦老”,人以为奇绝无对。曼卿对“月如无恨月常圆”,人以为勍敌。
《诗》云:“牂羊坟首,三星在罶。”言不可久。古人为诗,贵于意在言外,使人思而得之,故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也。近世诗人,为杜子美最得诗人之体,如“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山河在,明无余物矣;草木深,明无人矣;花鸟,平时可娱之物,见之而泣,闻之而悲,则时可知矣。他皆类此,不可遍举。 刘概字孟节,青州人。喜为诗,慷慨有气节。举进士及第,为幕僚。一任不得志,弃官隐居冶原山,去人境四十里。好游山,常独挈饭一罂,穷探幽险,无所不至,夜则宿于岩石之下,或累日乃返,不畏虎豹蛇虺。富丞相甚礼重之,尝在府舍西轩有诗云:“昔年曾作潇湘客,憔悴东秦归未得。西轩忽见好溪山,如何尚有楚乡忆。读书误人四十年,有时醉把阑干拍。”
唐之中叶,文章特盛,其姓名湮没不传于世者甚众。如河中府鹳雀楼有王之涣、畅诸一云畅当。诗,畅诗曰:“迥临飞鸟上,高谢世人间。天势围平野,河流入断山。”王诗曰:“白日依山尽,黄河彻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二人者,皆当时贤士所不数,如后人擅诗名者,岂能及之哉! 陈亚郎中性滑稽,尝为药名诗百首。其美者有“风雨前湖夜,轩窗半夏凉”,不失诗家之体。其鄙者有《赠乞雨自曝僧》云:“不雨若令过半夏,定应晒作胡芦巴。”又咏《上元夜游人》云:“但看车前牛领上,十家皮没五家皮。”蔡君谟尝嘲之曰:“陈亚有心终是恶。”亚应声曰:“蔡襄除口便成衰。” 杨朴,字契玄,郑州人,善为诗,不仕。少时尝与毕相同学,毕荐之,太宗召见,面赋《蓑衣诗》云:“狂脱酒家春醉后,乱堆渔舍晚晴时。”除官不受,听归山,以其子从政为长水尉。朴尝为《七夕诗》云:“年年乞与人间巧,不道人间巧已多。”
刘子仪与夏英公同在翰林,子仪素为先达。章献临朝时,子仪主文,在贡院,闻英公为枢密副使,意颇不平,作《堠子诗》云:“空呈厚貌临官道,大有人从快捷方式过。”先朝春月,多召两府、两制、三馆于后苑赏花、钓鱼、赋诗。自赵元昊背诞,西垂用兵,废缺甚久。嘉佑末,仁宗始复修故事,群臣和御制诗。是日,微阴寒,韩魏公时为首相,诗卒章云:“轻云阁雨迎天仗,寒色留春入寿杯。二十年前曾侍宴,台司今日喜重陪。”时内侍都知任守忠,尝以滑稽侍上,从容言曰:“韩琦诗讥陛下。”上愕然,问其故。守忠曰:“讥陛下游宴太频。”上为之笑。
熙宁初,魏公罢相,留守北京,新进多陵慢之。魏公郁郁不得志,尝为诗云:“花去晓丛蜂蝶乱,雨匀春圃桔槔闲。”时人称其微婉。
元丰初,宦者王绅,效王建作宫词百首,献之,颇有意思。其《太皇太后生日诗》云:“太皇生日最尊荣,献寿宫中未五更。天子捧觞仍再拜,宝慈侍立到天明。”宝慈,皇太后宫名也。太后幸景灵宫,《驾前露面双童女诗》曰:“平明彩仗幸琳宫,紫府仙童下九重。整顿珑璁时驻马,画工暗地貌真容。”
欧阳公云,《九僧诗集》已亡。元丰元年秋,余游万安山玉泉寺,于进士闵交如舍得之。所谓九诗僧者:剑南希昼、金华保暹、南越文兆、天台行肇、沃州简长、贵城惟凤、淮南惠崇、江南宇昭、峨眉怀古也。直昭文馆陈充集而序之。其美者亦止于世人所称数联耳。交如好治经,所为奇僻,自谓得圣人微旨,先儒所不能到。贫无妻儿,不应举,常寄食僧舍,僧亦不厌苦之。始居龙门山,犹苦游人往来多,徙居万安山,屏绝人事,专以治经为事,凡数十年,用心益苦,而去人情益远,众非笑之,交如不变益坚。虽非中行,其志亦可怜也。
范景仁镇喜为诗,年六十三致仕。一朝思乡里,遂径行入蜀。故人李才元大临知梓州,景仁枉道过之。归至成都,日与乡人乐饮,散财于亲旧之贫者,遂游峨眉青城山,下巫峡、出荆门,凡期岁乃还京师。在道作诗凡二百五篇,其一联云:“不学乡人夸驷马,未饶吾祖泛扁舟。”此二事他人所不能用也。
嘉佑中,有刘讽都官,简州人,亦年六十三致仕,夫妇徙居赖山。景仁有诗送之云:“移家尚恐青山浅,隐几惟知白日长。”时有朱公绰送讽诗云:“疏草焚来应见史,橐金散尽只留书。”皆为时人所传诵。
大名进士耿仙芝,以诗着,其一联云:“浅水短芜调马地,淡云微雨养花天。”为人所称。
唐明皇以诸王从学,命集贤院学士徐坚等讨集故事,兼前世文词,撰《初学记》。刘中山子仪爱其书,曰:“非止初学,可为终身记。”
宗衮尝曰:“残人矜才,逆诈恃明,吾终身不为也。”犹唐相崔涣曰:“抑人以远谤,吾所不为。”
杜甫终于耒阳,槁葬之。至元和中,其孙始改葬于巩县,元微之为志。而郑刑部文宝谪官衡州,有《经耒阳子美墓诗》,岂但为志而不克迁,或已迁而故冢尚存邪?
北都使宅,旧有过马厅。按唐韩偓诗云:“外使进鹰初得按,中官过马不教嘶。”注云:“乘马必中官驭以进,谓之过马。既乘之,然后碟躞嘶鸣也。”盖唐时方镇亦效之,因而名厅事也。
- 辛稼轩帅浙东时,晦庵南轩任仓宪使。刘改之欲见辛,不纳。二公为之地,云:“某日公燕至后筵便坐,君可来。门者不纳,但喧争之,必可入。”既而,改之如所教,门外果喧哗。辛问故,门者以告,辛怒甚。二公因言改之豪杰也,善赋诗,可试纳之。改之至,长揖。公问:“能诗乎?”曰:“能。”时方进羊腰肾羹,辛命赋之。改之对:“寒甚,愿乞卮酒。”酒罢,乞韵。时饮酒手颤,余沥流于怀,因以“流”字为韵。即吟云:“拔毫已付管城子,烂首曾封关内侯。死后不知身外物,也随樽酒伴风流。”辛大喜,命共尝此羹,终席而去,厚馈焉。席散,南轩邀至公廨,置酒语之曰:“先君魏公,一生公忠,为国功臣,厄于命,来挽者竟无一篇得此意。愿君有作,以发幽潜。”改之即赋一绝云:“背水未成韩信阵,明星已陨武侯军。平生一点不平气,化作祝融峰上云。”南轩为之堕泪。今《龙洲集》中不见此二诗,岂遗之邪?又云:稼轩守京口时,大雪,帅僚佐登多景楼。改之敝衣曳履而前,辛令赋雪,以“难”字为韵。即吟云:“功名有分平吴易,贫贱无交访戴难。”自此莫逆云。
李公山节,汾洲人也。端平中,朱湛卢复之使北,展觐八陵,引李与王仲偕南。李初任乡郡节制司干官,后任西山倅。时正倅陈三屿松龙会僚友于多景楼,赏杨妃菊,令诸妓各持纸笔,侍众官请诗。李后至,酒一行,起背手数步吟云:“命委马嵬坡畔泥,惊魂飞上傲霜枝。西风落日东篱下,薄幸三郎知不知?”
词至精切,或至阁笔。 西山张倅芸窗,有绣养娘者,命苍头递一罗帕与馆人刘启之,童偶遗之于地。芸窗责刘,即遣去。刘作诗谢张云:“夜深檛鼓醉红裙,半世侯门熟稔闻。自是东邻窥宋玉,非关司马挑文君。苍头误送香罗帕,簧舌翻成贝锦文。幸赖老成持定力,一帆安稳过溪云。”
李邦美过句容之村乡,见酒肆粉壁明洁,题云:“青裙白面哄挑菜,茅舍竹篱疏见梅。”未及后联,店翁怒曰:“我以此壁为人涂污,方一新之,今尔又作俑也。”遂不书。有客续至,问翁,翁悔之。一日李再过之,翁请足成,李笑取笔书云:“春事隔年无信息,一声啼鸟唤将来。”往来知音皆爱之。
宝佑甲寅,江东多虎,有司行禬禳之典,青词末联云:“虽曰寅年之足,或有数存;去其乙字之威,尚祈神力。”盖古诗有“寅年足虎狼”之句,传谓“虎威如乙字”,对属甚工。 京口韩香除夜请客作桃符云:“有客如擒虎,无钱请退之。”以其姓为对也。
直北某州有道君题壁一诗云:“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山南无雁飞。”
“曾闻海上铁斗胆,犹见云中金甲神。”乃陆枢密君实挽张郢州世杰诗也。张公拥德佑景炎祥兴于海上,各拥兵南北岸。一夕大风雨,皆不利。张覆舟而薨。翌蚤获尸,棺殓焚化,其胆如斗大,而焚不化,诸军感恸。忽云中见金甲神人,且云:“今天亡我,关系不轻,后身当出恢复矣。”此诗全篇不传。忠义英烈,虽亡,尤耿耿也。
僧本真,号月湖半颠,赋吴门上元云:“村翁看了上元归,正是西楼月落时。夸道官衙好灯火,不知浑尔点膏脂。”微闻于郡守吴退奄,遂命住虎丘寺。
有刺夏金吾贵云:“节楼高耸与云平,通国谁能有此荣。一语淮西闻养老,三更江上便抽兵。不因卖国谋先定,何事勤王诏不行。纵有虎符高一丈,到头难免贼臣名。”人谓北兵既至,许贵以淮西一道与之养老,故戢兵不战。然宋当国者处置失宜,方诏贵及其子松上流策应。又知正阳失利,松已死,不能无憾。又俾受孙虎臣节制,乃大不乐,本无战心。况秋壑退师,数十万众一鼓而溃,夏虽勇健,亦何为哉! 京口天庆观主聂碧窗,江西人,尝为龙翔宫书记。北朝赦至,感而有诗云:“乾坤杀气正沉沉,又听燕台降德音。万口尽传新诏好,四朝谁念旧恩深。分茅列土将军志,问舍求田老父心。丽正押班犹昨日,小臣无语泪沾襟。”又哀被虏妇云:“当年结发在深闺,岂料人生有别离。到底不知因色误,马前犹自买胭脂。”又咏北妇云:“双柳垂鬟别样梳,醉从马上倩人扶。江南有眼何曾见,争卷珠帘看固姑。”观中有赵太祖真容,北来者见必拜。聂因题其上云:“凤表龙姿俨若新,一回展卷一伤神。天颜亦怪君非虏,河北、山东总旧臣。”
梁栋隆吉题茅峰云:“杖藜绝顶穷追寻,青山世界开岖嵚。碧云遮断天外眼,春风吹老人间心。大龙升天宝剑化,小龙入海明珠沉。何人更守元帝鼎,有客欲问秦皇金。颠崖谁念受辛苦,古洞未易寻幽深。神光不破黑暗恼,山鬼空作《离骚》吟。安得长松撑日月,华阳世界收层阴。长啸一声下山去,草木为我留清音。”隆吉以戊辰登科,任仁和尉,老依元符宫宗师许道杞。许甚礼之,且赒其家。梁好嘲骂,众道士恶之,遂笺此诗告官,以讥时逮捕金陵,备尝笞楚,卒得免,亦终不偶而殂。
吴履斋开庆之变,再入相。四明士子上诗:“来则非邪抑是邪,缘堤何必更行沙。瑟当调处难胶柱,棋到危时见作家。公论有谁能着脚,事机至此转聱牙。不如叠嶂双溪下,行对青山坐看花。”言者附贾似道描画弹劾,贬循州而殂。饶州士熊某嘲之云:“近来西北又干戈,独立斜阳感慨多。雷为元城驱劫火,天胡丁谓活鲸波。九原难起先生死,万世其如公论何。道过雕峰休插竹,想逢宗老续长歌。”菊岩李苾祭以文曰:“潞公不能不疏,温公不能不毁,赵忠简不能不迁,寇莱公不能不死。尔民无福,岂天夺之?我士无禄,岂天厌之!呜呼,后世而无先生者乎,孰能志之?后世而有先生者乎,孰能待之?”
永嘉余德邻宗文,与聂碧窗弈棋,余屡北。有贾地仙丹者,国手也。余呼之至,绐聂云:“某有仆能棋,欲试数着不敢。”聂俾对枰,连败数局。余自内以片纸书十字:“可怜道士碧,不识地仙丹。”聂大笑曰:“我固疑其不凡。”
三山林观过,年七岁,嬉游市中,以鬻诗自命。或戏令咏转失气云:“视之不见名曰希,听之不闻名曰夷。不啻若自其口出,人皆掩鼻而过之。”林曾试神童科,不甚达。
三衢留中斋,甲辰大魁。文山宋瑞,丙辰大魁。中斋作相,身享富贵三十年,仕北为尚书。文山纔登第,丁父忧,仕涂亦坎壈。乙亥纠义兵勤王,终以罔功,患难中倚之为重。虽名为相,黄扉之贵,万钟之奉,无有也。江西罗秋台诗云:“啮雪苏卿受苦辛,庾公老作北朝臣。当年龙首黄扉客,犹是衡门一样人。”中斋物色将罗织之,亟归而免。
薛制机言,有贺自长沙移镇南昌者,启云:“夜醉长沙,晓行湘水,难教樯燕之留。杜诗。朝飞南浦,幕卷西山,来听佩鸾之舞。王勃。”又有贺除直秘阁依旧沿江制置司干办公事云:“望玉宇琼楼之邃,何似人间?从纶巾羽扇之游,依然江表。”上巳请客云:“三月三日,长安水边多丽人。一觞一咏,会稽山阴修褉事。”又云:“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崇山峻岭,茂林修行,群贤毕至。”姚橘洲君临安时,吴履斋拜相,姚语诸客作启贺之。商量起句,彭晋叟云:“转鸿钧,运紫极,万化一新。自龙首,到黄扉,百年几见。”
陈云屋嘲翟兄之姓云:“失足如何跃,无光耀不成。若非身倚木,为棹亦难行。”时翟馆水南杨氏,盖嘲其倚杨也。
莫两山伤丁氏故基,题一绝于太虚堂:“疏雨斑斑洒叶舟,前山唤客作清游。芳华消歇春归后,野草荒田一片愁。” 文本心典淮郡,萧条之甚,谢贾相启中云:“人家如破寺,十室九空;太守若头陀,两粥一饭。”
蒋复轩《镊白发诗》云:“劝君休镊鬓毛斑,鬓到斑时已自难。多少朱门少年子,业风吹上北邙山。”
杜氏妇作《北行诗》:“江南幼女别乡闾,一似昭君远嫁胡。默默一身离故国,区区千里逐狂夫。慵拈箫管吹羌曲,懒系罗裙舞鹧鸪。多少眼前悲泣事,不如花柳旧江都。”此等多有戏作,题之驿亭,以为美谈。
许平仲衡,学问文艺,为世所尊,称为夫子,人目为许先生。养志不仕,有《辞召命诗》云:“一天雷雨诚堪畏,千载风云谩企思。留取闲身卧田舍,静看蝴蝶挂蛛丝。”可以观其志矣。一号鲁斋。 张文简《雪诗》:“银檐不雨溜常滴,玉树无风花自开。”其家集不收。
卢梅坡咏梅开一花诗云:“昨夜花神有底忙,先教踏白入南邦。冷将双眼窥春破,肯把孤心受雪降。樊弟得兄呼最长,竹君取友叹无双。试于月夜窗前看,一在枝头一在窗。”
杜善甫山东名士,工诗文,不屑仕进,游严相之门。严乃济南望族,善甫为所敬重。一日谗者间之,情分寖乖。杜谢以诗云:“高卧东窗兴已成,帘钩无复挂冠声。十年恩爱沦肌髓,只说严家好弟兄。”严悟非其过,欸密如初。时有掌兵官远戍于外,其妻宴客,笙歌终夕。善甫诗曰:“高烧银烛照云鬟,沸耳笙歌彻夜阑。不念征西人万里,玉关霜重铁衣寒。”闻者快之,有荐之于朝,遂召之。表谢不赴,中二联云:“俾献言于乞言之际,敢尽其忠;若求仕于致仕之年,恐无此理。不能为白居易,谩法香山居士之名;惟愿学陆龟蒙,拜赐江湖散人之号。”予分教溧阳,一淮士过,求宿学舍。士游山东甚久,为余道其词甚多,仅记此。
杨焕然号关西夫子,《题孔子庙》:“会见春风入杏坛,奎文阁上独凭栏。渊源自古尊洙、泗,祖述何人似孟、韩。竹简不随秦火冷,楷林高倚鲁城寒。漂零踪迹千年后,无分东家寄一箪。”又党怀英诗:“鲁国遗踪堕渺茫,独余林庙压城荒。梅梁分曙霞栖影,松牖回春月驻光。老桧曾沾周雨露,断碑犹是汉文章。不须更问传家远,泰岱参天汶、泗长。”党,承安间人,工篆书,尝作杏坛二字,刻于祖庭。
翟惠父《咏鬼门关》:“盘盘重险压三涂,惨惨阴灵怖万夫。青海战魂来守钥,黄尘行客过张弧。西风古道悲羸马,落日荒山啸老狐。年少文人今白首,小猖休苦笑揶揄。”惠父北人。
阎子静复,至元间翰林学士。后廉访浙西,有《梅杖诗》云:“冻尽西湖万玉柯,春风入手重摩挲。较量龙竹能香否,比并鸠藤奈白何。声破梦寒霜满户,影随诗瘦月横坡。只知功到调羹尽,不道扶颠力更多。”
元遗山好问裕之,北方文雄也。其妹为女冠,文而艳。张平章当揆,欲娶之,使人嘱裕之。辞以可否在妹,妹以为可则可。张喜,自往访,觇其所向。至则方自手补天花板,辍而迎之。张询近日所作,应声答曰:“补天手段暂施张,不许纤尘落画堂。寄语新来双燕子,移巢别处觅雕梁。”张悚然而出。
刘山翁汝进,漫塘幼子,学问宏深,文字典雅。与客九日游龙山,以“人世难逢开口笑”分韵,翁得“口”字云:“纵步龙山颠,放舟龙荡口。群然雁鹜行,杂之牛马走。我拙不能诗,我病不能酒。试问赏花人,还有菊花否?”众服其工,诸信斋诵此。 金国南迁后,国浸弱不支,又迁睢阳。某后不肯播迁,宁死于汴。元遗山曰:“桃李深宫二十年,更将颜色向谁怜。人生只合梁园死,金水河边好墓田。” 至元戊寅己卯间,有董恢者,江陵人,后居太原,任丁角酒税副使,僦屋以居。诗云:“白发苍头一腐儒,行无辙迹住无庐。邓林万顷青青木,肯为鹪鹩借一枝。”又“翠阁朱楼昼掩扉,寻巢燕子不能归。落花吹泥东风雨,绕遍芳檐无处依。”
漫塘先生与客燕坐,只窗外樱桃惟一实,共以为笑。忽一客来访,自言能诗,因命赋之,云:“烧丹道士药炉空,枉费先生九转功。一粒丹砂寻不见,晓来枝上弄春风。”众咸喜之。
周芝田浙人,浪迹江湖,道冠野服,诗酒谐笑,略无拘检,亦时出小戏以悦人,而不知其能琴与诗也。遇琴则一弹,适兴则吟一二句,而不终篇。尝《赋石上两竹》云:“淋漓满腹藏春雨,突兀半拳生晓云。”亦自可人。又“草香花落后,云黑雨来时。”《琴诗》云:“膝上横陈玉一枝,此音惟独此心知。夜深断送鹤先睡,弹到空山月落时。”
遨溪张复《题雨竹图》云:“涓涓而净,森森而立。孟宗倚之,泪痕犹湿。”《风竹图》云:“可屈者气,不屈者节。故人来之,尽扫秋月。”皆有思致。
赵静斋淮,被执于溧阳丰登庄,至北府,辞家庙云:“祖父有功王室,德泽沾及子孙。今淮计穷被执,誓以一死报君。刀锯置之不问,万折忠义常存。急告先灵速引,庶几不辱家门。”即登棹船发。至瓜洲被刑,无有敢埋其尸者。有一宠姬在焦佥省处,此姬启佥省云:“赵四知府,今日已死矣。妾元是他婢子,望相公以妾之故,许妾将尸焚化,也是相公一段阴隙事。”焦许之。乃作一棺焚之。又启收骨,投之于水,亦从之。遂以裙盛骨殖,到江边大恸,投江而死。又闻其孙享祭,静斋降笔云:“生居四代将门家,不幸遭逢被虏拿。死在瓜洲无葬地,幽魂夜夜到长沙。”其兄冰壶,潜自京口迁金陵。北兵至,弃家而遁,南徙不返,死葬海旁山上。 吴门有吏娶一娼,燕客,歌舞彻旦。明日犯事,决配九江,与妇泣别登舟。卢梅坡诗云:“昨夜笙歌燕画楼,明朝挥泪送行舟。当初嫁作商人妇,无此江头一段愁。” 一户曹之妻,与太守有私,府学一士子知其事。户曹任满将去,守招其夫妇饮,士子作《祝英台近》付妓,令歌之:“抱琵琶,临别语,把酒泪如洗。似恁春时,仓卒去何意。牡丹恰则开园,茶縻厮勾,便下得,一帆千里。好无谓,复道明日行呵,如何恋得你。一叶船儿,休要更沉醉。后梅子青时,杨花飞絮侧耳听,喜鹊哩。”守与此妇俱堕泪,其夫不悟。
灵隐寺主僧元肇,号淮海。寺有松大数十围,史相当轴,遣人伐松。松与月波亭相对,僧作诗云:“大夫去作栋梁材,无复清阴覆绿苔。惆怅月波亭上望,夜深惟见鹤归来。”
穆陵在御,阎贵妃父良臣起香火功德院,欲胜灵、竺,乃伐邻松供屋材。僧作诗曰:“不为栽松种茯苓,祇缘山色四时青。老僧不惜携将去,留与西湖作画屏。”诗彻于上,遂命勿伐。又山中有寺基久圮,势家规其地营葬。僧亦有诗刺之:“一定空山已有年,不须惆怅起颓砖。道旁多少麒麟冢,转眼无人送纸钱。”遂不复取。
吉州罗西林集近诗刊,一士囊诗及门,一童横卧枨闑间,良久,唤童起曰:“将见汝主人,求刊诗。”童曰:“请先与我一观,我以为可,则为公达。”客怪之曰:“汝欲观我诗,汝必能吟,请赋一诗,当示汝。”童请题。客曰:“但以汝适来睡起搔首意为之。”童即吟曰:“梦跨青鸾上碧虚,不知身世是华胥。起来搔首浑无事,啼鸟一声春雨余。”客骇服,同入见西林。欸之数日。取其《菊诗》云:“不逐春风桃李妍,秋风收拾短篱边,如何枝上金无数,不与渊明当酒钱。”童乃罗之子也。
南康建昌县有神童山,每大比,试童子至百人,七取其一。有邓文龙,年八岁,颖出诸童子右。方岳巨山守南康,欲祝为子。父谓之曰:“汝,余所钟爱,太守固欲祝汝,将若何?”文龙曰:“第许之。”巨山一日招诸名士,如冯紫山深居兄弟者,而邓父子与焉。席上太守及诸公祇服褙子,文龙以绿袍居座末。坐定,供茶,文龙故以托子堕地,诸公戏以失礼。文龙曰:“先生衩衣,学生落托。”众为一笑。酒酣,巨山戏曰:“口红衣绿如鹦鹉。”文龙应曰:“头白形乌似老鸦。”又令赋君子竹,即咏曰:“潇湘、子猷宅,平将风月分。两轩浑似我,一日可无君。”众异之。后易名元观,年十五领乡荐,登上第。 僧德丰,三山人,有《重阳诗》云:“战尽今秋见太平,西风多作北风声。不吹乌帽吹毡帽,篱下黄花笑不成。”钟山长老举以自代,答云:“耿耿孤吟对古梅,忽传军将送书来。倚崖枯木摧残甚,虚负阳和到一回。”竟不赴。
贾秋壑败师亡国,后有人刺以诗曰:“深院无人草已荒,漆屏金字尚辉煌。祇知事去身宜去,岂料人亡国亦亡。理考发身端有自,郑人应梦果何祥。卧龙不肯留渠住,空使晴光满画墙。”又云:“事到穷时计亦穷,此行难倚鄂州功。木棉庵上千年恨,秋壑堂中一梦空。石砌苔稠猿步月,松庭叶落鸟呼风。客来未用多惆怅,试向吴山望故宫。”又《伤西楼诗》云:“檀板歌残陌上花,过墙荆棘刺檐牙。指挥已失铁如意,赐予宁存玉辟邪。破屋春归无主燕,坏池雨产在官蛙。木棉庵外尤愁绝,月黑夜深闻鬼车。”有人和云:“荣华富贵等浮花,膂力难为国爪牙。汉世祇知光拥立,唐朝谁识杞奸邪?绮罗化作春风蝶,弦管翻成夜雨蛙。纵有清漳人百死,碧天难挽紫云车。”秋壑出处本末,自有知者,兹不书。
秋壑在朝,有术者言平章不利姓郑之人,因此每有此姓为官者,多困抑之。武学生郑虎臣登科,辄以罪配之,后遇赦得还。秋壑丧师,陈静观诸公欲置之死地,遂寻其平日极仇者监押。虎臣遂请身为之,乃假以武功大夫,押其行。虎臣一路凌辱,至漳州木棉庵病泄泻。踞虎子,欲绝。虎臣知其服脑子求死。乃云:“好教作只恁地死。”遂趯数下而殂。
庚申,屡斋吴相循州安置,以贾似道私憾之故,未几除承节郎刘宗申知循州。刘江湖士,专以口舌吓迫当路要人,货贿官爵。士大夫畏其口,姑厚馈弥缝。其得官亦由此。守循之际,似道欲其杀吴相。宗申至郡所以捃摭屡斋者,无所不至。随行吏仆,以次并亡。或谓置毒所居井中,故饮水者皆患足软而死,屡斋亦不免。似道遭郑虎臣之辱,其时赵介如守漳,贾门下客也。宴虎臣于公舍,介如欲客似道,似道不可,以让虎臣,口口称“天使唯谨”,虎臣不答,似道遂坐于下。介如察其有杀贾意,命馆人启郑,且以辞挑之。于时似道衣服饮食皆为郑减抑,介如作锦衣等馈之。见其行李辎重,令截寄其处,伺得命放回日取之。其馆人语郑云:“天使今日押使至此,度必无生理,曷若令速殒,免受许多苦恼。”郑即云:“便是这物事,受得这苦,欲死而不死。”未几遂殒。赵往哭,郑不许。赵固争,郑怒云:“汝欲检我邪?”赵云:“汝也直得一检。”然末如之何。赵经纪棺殓,且致祭,其词云:“呜呼!履斋死循,死于宗申。先生死闽,死于虎臣。呜呼!”云云,祇此四句。然哀激之悃,无往不复之微意,悉写其中。季一山阐为郡学正,为余道之。
似道败后,有题其养乐园曰:“老壑曾居葛岭西,游人谁敢问苏堤。势将覆餗不回首,事到出师方噬脐。废圃久无人作主,败垣惟有客留题。算来祇有孤山耐,依旧梅花片月低。”养乐者,以其奉母而乐也。其赐第正在苏堤、葛岭、孤山之近,游人常盛。自贾据此,有游骑过其门,必为侦事者察报,每为所罗织,有官者被黜,有财者被祸。逮世变而后已,有人题葛岭二诗云:“当年谁敢此经过,相国门前卫士多。诸葛功名犹未满,周公事业竟如何。雕梁雨蠹藏狐鼠,花础云蒸长薛萝。万死莫酬亡国恨,空留遗迹在山阿。”又“楼台突兀妓成围,正是襄、樊失援时。王气暗随檀板歇,江声流入玉萧悲。姓名不在功臣传,家庙徒存御赐碑。误国误民还自误,满庭秋草露垂垂。”
- 世傳陸羽茶經其論水云 山水上 江水次 井水下 又云 山水乳泉石池漫流者上 瀑涌湍漱勿食 食久令人有頸疾 江水取去人遠者 井取汲多者 其説止於此 而未嘗品第天下之水味也 至張又新爲煎茶水記 始云 劉伯芻謂水之宜茶者 有七等 又載羽爲李季卿論水次第有二十種 今考二説 與
- 序
《子夏易传》一为二卷,一为十一卷。旧本题卜子夏(前507一?)撰。子夏姓卜名商,春秋末晋国温(今河南温县)人,孔子学生,为莒父宰。孔子死后,到魏国讲学,主张国君要学习《春秋》,吸取历史教训,宣扬“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等观点’,李克、呈起都是其弟子,魏文侯也尊以为师,相传《诗》、《春秋》等儒家经典就是由他传授下来的。学术界历来主张,此书为后人伪撰,而托附于子夏名下,《四库全书总目》认为“其伪中生伪,至一至再而未已者,亦莫若是书”。《隋书·经籍志》所著录的二卷本,其实是魏晋间大兴《易》学之风时为当时人所伪撰而流布于世。据《唐会要》载“开元七年诏”,当时因《子夏易传》无传习者,遂令儒官详定,刘知已认为,此书不见于《汉书·艺文志》,至梁阮孝绪《七录》始有著录,作六卷,或云韩婴作,或云丁宽作,而至为,可疑。司马贞认为,刘向《七略》有《子夏易传》,但其书久佚,晋荀勖《中经簿》有《子夏易传》四卷,或云丁宽,是其已怀疑非子夏所撰。因此,唐玄宗采纳了刘、司马氏的建议,而停止向学校颁行。代宗以年,此本亡佚。清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中有辑佚本。今所传十一卷本,始为晁说之《传易堂记》所著录,其称“今称《子夏传》者,乃唐张弧之《易》。据此,则今本应是张弧伪撰。弧为唐末人,曾官大理寺评事。其书以王弼《周易注》为底本而说以义理,所说义理,大致上以儒家“王道”的社会政治思想与《周易》经文相附会。迨朱彝尊作《经义考》,证以陆德明《经典释文》、李鼎祚《周易集解》及王应麟《困学纪闻》所引诸条目,则于今本全无,知张弧伪撰之书又遭后人增削伪纂,并又多衍出一卷,为十一卷。因此,今本《于夏易传》不但不是子夏所撰,亦并非完全为张弧所撰,云其出自众家之手,可谓不诬。二本虽为伪造,但其内容却有—定的参考价值,孕含了较多汉唐时期的《易》学思想,《四库全书总目》云“案说《易》之家,最古者莫若是书”,故其对研究、探讨《周易》古义,二本参稽,仍为它书所不可替代。二卷本除为马国翰所辑外,《汉学堂丛书·经解·逸书考》中亦有考辑。今本则有《四库全书》本,《通志堂经解》本及《学津讨原》本等。
- 有大人先生者,以天地为一朝,万朝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行无辙迹,居无室庐,暮天席地,纵意所如。止则操卮执觚,动则挈(木盍ke)提壶,唯酒是务,焉知其余?
有贵介公子,缙绅处士,闻吾风声,议其所以。乃奋袂攮襟,怒目切齿,陈说礼法,是非锋起。先生于是方捧罂承槽,衔杯漱醪。奋髯箕踞[注],枕麴藉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尔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观万物,扰扰焉如江汉三载浮萍;二豪侍侧焉,如蜾蠃之与螟蛉。
[注]:本作(足 其)踞,通。
--刘伶,字伯伦,西晋沛国(今安徽宿县西北)人。竹林七贤之一。
- 诗话者,辨句法,备古今,纪圣德,录异事,正讹误也。若含讥讽,着过恶,诮纰缪,皆所不取。仆少孤苦而嗜书,家有魏、晋文章及唐诗人集,仅三百家。又数得奉教,闻前辈长者之余论。今书籍散落,旧学废忘,其能记忆者,因笔识之,不忍弃也。嗟乎,仆岂足言哉!人之于诗,嗜好去取,未始同也,强人使同己则不可,以己所见以俟后之人,乌乎而不可哉!
诗壮语易,苦语难,深思自知,不可以口舌辩。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此真可泣鬼神矣。张子野长短句云:“眼力不知人,远上溪桥去。”东坡《送子由诗》云:“登高回首坡陇隔,惟见乌帽出复没。”皆远绍其意。
李太白作《草创大还诗》云:“仿佛明窗尘,死灰同至寂。”初不晓此语,后得《李氏炼丹法》云:“明窗尘,丹砂妙药也。”
老杜《北征诗》曰:“微尔人尽非,于今国犹活。”独以“活”、“国”许陈玄礼,何也?盖祸乱既作,惟赏罚当则再振,否则不可支持矣。玄礼首议太真、国忠辈,近乎一言兴邦,宜得此语。倘无此举,唯有李、郭,不能展用。 淮阴胜而不骄,乃能师李左车,最奇特事。荆公诗云:“将军北面师降虏,此事人间久寂寥。”李广诛霸陵尉,薄于德矣,东坡诗云:“今年定起故将军,未肯说诛霸陵尉。”用事当如此向背。
箜篌状如张箕,探手摘弦出声。卢玉川诗云“卷却罗袖弹箜篌”,此语亦未可讥诮。司马温公尝语程正叔云:“辩证古人误处,当两存之,勿加诋訾也。”
韩退之诗云:“银烛未销窗送曙,金钗半醉座添香。”殊不类其为人。乃知能赋梅花,不独宋广平。退之见神仙亦不伏云:“我能屈曲自世间,安能从汝巢神山?”赋谢自然诗曰:“童騃无所识。”作《谁氏子诗》曰:“不从而诛未晚耳。”惟《华山女诗》颇假借,不知何以得此?
凡作诗若正尔填实,谓之“点鬼簿”,亦谓之“堆垛死尸”。能如《猩猩毛笔诗》曰,“平生几两屐?身后五车书”。又如“管城子无食肉相,孔方兄有绝交书。”精妙明密,不可加矣,当以此语反三隅也。 诗人写人物态度,至不可移易。元微之《李娃行》云:“髻鬟峨峨高一尺,门前立地看春风”,此定是娼妇;退之《华山女诗》云:“洗妆拭面着冠帔,白咽红颊长眉青”,此定是女道士;东坡作《芙蓉城诗》亦用“长眉青”三字,云“中有一人长眉青,炯如微云淡疏星”,便有神仙风度。 季父仲山,先大夫同祖弟也。读书精苦,作诗有源流。昔尝上书,晚以特奏名得一官。政和间,御制宫词三百首,尝和进,今录一绝于此,染指可以知鼎味也。其词曰:“轻寒惨惨透衾罗,玉箭铜壶漏水多。常是未明供御服,梦回频问夜如何。”时道君皇帝在睿思殿,宣进甚急,意谓得美官。翼日,台章论列,作诗害经旨,遂报罢,调南剑州顺昌县尉,后卒于扬州云。
先伯父治平四年举进士第一,少从丁宝臣,以文字为欧阳文忠公、王岐公所称重。其试《公生明赋》曰:“依违牵制者既已去矣,则明白洞达者乃其自然。”此不刊之语也。尝作《咏史诗》曰:“天下有诛赏,固非君所私。太宗泣君集,意恐劳臣疑。至公一以废,智术相维持。哀哉功名士,汲汲尚趋时。”推斯志也,虽蹈沧海饿西山可也。在熙宁间,为荆公荐,竟不委曲得贵达,然亦为司马温公、吕献可、吕微仲、范尧夫诸公所知。元丰七年,自都官外郎奔祖父丧,卒于黄州,东坡解衣赙之。
有李氏女者,字少云,本士族。尝适人,夫死无子,弃家着道士服,往来江淮间。仆顷年见之金陵。其诗有云:“几多柳絮风翻雪,无数桃花水浸霞。”殊无脂泽气。又喜炼丹砂,仆亦得其方,大抵类魏伯阳法,而有铢两加精详者也。尝语仆曰:“我命薄,政恐不能成此药耳。”后二年再见之,其瘦骨立,盖丹未成而少云已病。仆问曰:“子丹成欲仙乎?惟甚瘦则鹤背能胜也。”笑曰:“忍相戏耶!”病中作《梅花诗》云:“素艳明寒雪,清香任晓风。可怜浑似我,零落此山中!”寻卒。后检方书,见丹法及此诗,录之。 晦堂心禅师初退黄龙院,作诗云:“不住唐朝寺,闲为宋地僧。生涯三事衲,故旧一枝藤。乞食随缘过,逢山任意登。相逢莫相笑,不是岭南能。”此诗深静平实,道眼所了,非世间文士诗僧所能仿佛也。
僧义了,字廓然,本士族钟离氏,事佛慈玑禅师为侍者。仆顷年迨见佛慈老人,廓然与仆在嵩山游甚久,颇能诗。仆爱其两句云:“百年休问几时好,万事不劳明日看。”不独喜其语,盖取其学道休歇洒落自在如此。
东坡作《妙善师写御容诗》,美则美矣,然不若《丹青引》云“将军下笔开生面”,又云“褒公、鄂公毛发动,英姿飒爽来酣战”。后说画玉花骢马,而曰“至尊含笑催赐金,圉人太仆皆惆怅”。此语微而显,《春秋》法也。 李太白诗云:“玉窗青青下落花。”花已落,又曰下,增之不赘,语益奇。
请紫姑神,大抵能作诗,然不甚过人。旧传一士人家请之,既降,偶书院中子弟作雨诗,因率尔请赋,顷刻书满纸,其警句云:“帘卷滕王阁,盆翻白帝城。”可喜也。 近时僧洪觉范颇能诗,其《题李訴画像》云:“淮阴北面师广武,其气岂止吞项羽。公得李佑不肯诛,便知元济在掌股。”此诗当与黔安并驱也。顷年仆在长沙,相从弥年。其它诗亦甚佳,如云:“含风广殿闻棋响,度日长廊转柳阴。”
颇似文章巨公所作,殊不类衲子。又善作小词,情思婉约,似少游。至如仲殊、参寥,虽名世,皆不能及。
东坡《赠陈季常诗》,戒其杀生,末云:“君勿弃此篇,严诗编杜集。”谓严武也。《工部集》中有武倡和数首。又《梅花》诗云:“凭仗幽人收艾□,国香和雨入莓苔。”艾□,香名,正松上莓苔也,出《本草》及《沉氏香谱》。又《红梅诗》云:“玉人頩颊固多姿。”頩,怒色,普更切,见《神女赋》,妇人怒则面赤。
杜诗:“饭抄云子白。”云子,雨也,言如雨点尔,出荀子《云赋》。又,葛洪《丹经》用“云子”,碎云母也。今蜀中有碎砾,状如米粒圆白,云子石也。又杜诗云:“万里戎王子,何年别月支?异花开绝域,幽蔓匝清池。汉使惭空到,神农竟不知。露翻兼雨打,开坼渐离披。”不晓此诗指何物。张骞惭空到,又《本草》不收,定非蒲萄也。 齐、梁间乐府词云:“护惜加穷裤,防闲托守宫。”“今日牛羊上丘陇,当时近前面发红。”老杜作《丽人行》云:“赐名大国虢与秦。”其卒曰:“慎勿近前丞相嗔!”虢国、秦国何预国忠事,而近前即嗔耶?东坡言老杜似司马迁,盖深知之。 司空图,唐末竟能全节自守,其诗有“绿树连村暗,黄花入麦稀”,诚可贵重。又曰:“四座宾朋兵乱后,一川风月笛声中。”句法虽可及,而意甚委曲。
鲍明远《松柏篇》悲哀曲折,其末不以道自释,仆窃恨之。
明远《行路难》,壮丽豪放,若决江、河,诗中不可比拟,大似贾谊《过秦论》。
老杜作《曹将军丹青引》云:“一洗万古凡马空。”东坡《观吴道子画壁诗》云:“笔所未到气已吞。”吾不得见其画矣,此两句,二公之诗,各可以当之。
李长吉诗云:“杨花扑帐春云热。”才力绝人远甚。如“柳塘春水漫,花坞夕阳迟”,虽为欧阳文忠所称,然不迨长吉之语。 古人文章,不可轻易,反复熟读,加意思索,庶几其见之。东坡《送安惇落第诗》云:“故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仆尝以此语铭座右而书诸绅也。东坡在海外,方盛称柳柳州诗。后尝有人得罪过海,见黎子云秀才,说海外绝无书,适渠家有柳文,东坡日夕玩味。嗟乎,虽东坡观书,亦须着意研穷,方见用心处耶!
柳柳州诗,东坡云在陶彭泽下,韦苏州上,若《晨诣超师院读佛经诗》,即此语是公论也。
六朝诗人之诗,不可不熟读。如“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锻炼至此,自唐以来,无人能及也。退之云:“齐、梁及陈、隋,众作等蝉噪。”此语我不敢议,亦不敢从。
陶彭泽诗,颜、谢、潘、陆皆不及者,以其平昔所行之事,赋之于诗,无一点愧词,所以能尔。
东坡《海南诗》、荆公《钟山诗》,超然迈伦,能追逐李、杜、陶、谢。
荆公爱看水中影,此亦性所好,如“秋水写明河,迢迢藕花底”。又《桃花诗》云:“晴沟涨春渌周遭,俯视红影移鱼舠。”皆观其影也。其后云:“攀条弄芳畏晼晚,已见黍雪盘中毛。”事见《家语》。 李邯郸公作《诗格》,句自三字至九字、十一字,有五句成篇者,尽古今诗之格律,足以资详博,不可不知也。
伯父娶邯郸孙女,尝闻邯郸公与小宋饮酒,举一物隶僻事,以多者为胜,饮不胜者,他人莫敢造席。
梅圣俞诗,句句精炼,如“焚香露莲泣,闻磬清鸥迈”之类,宜乎为欧阳文忠公所称。其它古体,若朱弦疏越,一倡三叹,读者当以意求之。宠嬖曹氏,作《一日曲》,为曹氏也。
孟浩然、王摩诘诗,自李、杜而下,当为第一。老杜诗云:“不见高人王右丞”,又云“吾怜孟浩然”,皆公论也。
东坡祭柳子玉文:“郊寒岛瘦,元轻白俗。”此语具眼。客见诘曰:“子盛称白乐天、孟东野诗,又爱元微之诗,而取此语,何也?”仆曰:“论道当严,取人当恕,此八字,东坡论道之语也。”
欧阳文忠公《重读岨崃集诗》,英辩超然,能破万古毁誉;《食糟民诗》,忠厚爱人,可为世训。
作诗压韵是一巧,《中秋夜月诗》,押尖字数首之后,一妇人诗云:“蚌胎光透壳,犀角晕盈尖。”又记人作《七夕诗》,押潘、尼字,众人竟和无成诗者。仆时不曾赋,后因读《藏经》,呼喜鹊为刍尼,乃知读书不厌多。
写生之句,取其形似,故词多迂弱。赵昌画黄蜀葵,东坡作诗云:“檀心紫成晕,翠叶森有芒。”揣摸刻骨,造语壮丽,后世莫及。 杜牧之《题桃花夫人庙诗》云:“细腰宫里露桃新,脉脉无言度几春。毕竟息亡缘底事?可怜金谷坠楼人!”仆谓此诗为二十八字史论。
宣和之初,何栗文缜丞相为中书舍人,道君皇帝以御画双鹊赐之。诸公赋诗,韩驹子苍待制时为校书郎,赋诗二章曰:“君王妙画出神机,弱羽争巢并占时。想见春风鳷鹊观,一双飞上万年枝。”“舍人簪笔上蓬山,辇路春风从驾还。天上飞来两乌鹊,为传喜色到人间。”
韦苏州诗云:“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坡用其韵曰:“寄语庵中人,飞空本无迹。”此非才不逮,盖绝唱不当和也。如东坡《罗汉赞》云“空山无人,水流花开”八字,还许人再道否?
张籍、王建,乐府宫词皆杰出,所不能追逐李、杜者,气不胜耳。
孟东野诗苦思深远,可爱不可学。仆尤嗜爱者,“长安无缓步”一诗。 苏大监文饶作《鸿沟诗》云:“置俎均牢彘,峨冠信沐猴。方矜几上肉,以堕幄中筹。海岳归三尺,衣冠閟一丘。路人犹指似,山下是鸿沟。”
陈无己《赋宗室画诗》云:“滕王蛱蝶江都马,一纸千金不当价。”又作《曾子固挽词》云:“丘园无起日,江、汉有东流。”近世诗人莫及。
外祖父邵安简公,布衣时上《平元昊策》,又尝劝仁庙早立太子。晚年自枢府出知越州,又移知郓州。其薨也,岐公作《挽词》云:“被褐曾陈定羌策,汗青犹着立储书。春风泽国吟笺落,夜雨溪堂燕豆疏。”前辈诗不独语句精炼,且是着题。
郑周卿,仆乡人也,公肃右丞之孙,能诗。一日,郑之他郡,而爱妾死,作诗云:“鹤归空有恨,云散本无心。”于情念中犹稍自在也。后娶熊氏,晋如之女。丙午、丁未年,知郓州中都县,连年与盗贼鏖战,岿然独存,权朝美曾录其功上之,后不报。今不知消息,可怜哉!
曹景宗探韵得“竞病”字诗云:“去时儿女啼,归来笳鼓竞。借问路傍人,何如霍去病?”沈约诗人嗟赏之。 李卫公作《步虚词》云:“先家一本无“家”字。女侍董双成,桂殿夜寒吹玉笙。曲终却从仙官去,万户千门空月明。”“河汉女主能炼颜,一本作“河汉玉女能炼颜”。云軿往往到人间。九宵有路去无迹,袅袅天风吹佩环。”呜呼,人杰也哉!
季父仲山在扬州时,事东坡先生。闻其教人作诗曰:“熟读《毛诗。国风》与《离骚》,曲折尽在是矣。”仆尝以谓此语太高,后年齿益长,乃知东坡先生之善诱也。 韩退之诗云:“酩酊马上知为谁?”此七字用意哀怨,过于痛哭。
阮步兵醉六十日而停婚,虽似智矣,然礼法之士,憎之如仇,几至于死,幸武帝保护之耳。而老杜诗云:“遂令阮籍辈,熟醉为身谋。”此工部善看史书,当有解此意者。
“《春秋》三传束高阁,独抱遗经究终始”,此诗退之称卢玉川也。玉川子《春秋传》,仆家旧有之,今亡矣。词简而远,得圣人之意为多,后世有深于经而见卢《传》者,当知退之之不妄许人也。
梦中赋诗,往往有之。宣和己亥,仆在洪州,宿城北郑和叔家。夜梦行大路中,寒沙没足,其旁皆田苗丘陇。一妇人皂衣素裳行田间,曰:“此中无沙易行。”仆从之不能登,妇人援仆手登焉。月明如昼,弥望皆野田麦苗。妇人求诗,引仆藉草坐。有矮砖台一,上有纸笔,仆题诗四句云:“闲花乱草春春有,秋鸿社燕年年归。青天露下麦苗湿,古道月寒人迹稀。”拍笔砖上有声,惊觉宛然记忆,是岁大病,后亦无他故。
联句之盛,退之、东野、李正封也。《城南联句》云:“红皱晒檐瓦,黄团挂门衡。”是说干枣与瓜蒌,读之犹想见西北村落间气象。《征蜀联句》云:“刑神诧牦旄,阴焰飐犀札。”尽雕刻之功,而语仍壮。李正封善押韵,如《从军联句》“押水沙囊涸”,皆不可及。
画山水诗,少陵数首后,无人可继者。惟荆公《观燕公山水诗》前六句差近之,东坡《烟江叠嶂图》一诗,亦差近之。
退之《桃源行》云:“种桃处处皆开花,川原远近蒸红霞。”状花卉之盛,古今无人道此语。
本朝王元之诗可重,大抵语迫切而意雍容,如“身后声名文集草,眼前衣食簿书堆”。又云:“泽畔骚人正憔悴,道旁山鬼谩揶揄。”大类乐天也。
玉川子《送伯龄诗》云:“努力事干谒,我心终不平。”玉川子在王涯书院中,会食,不能自别,枉陷于祸,哀哉! 《柏舟》,仁人之诗也,“忧心悄悄,愠于群小。”《简兮》,贤者之诗也,“硕人俣俣,公庭万舞。赫如渥赭,公言锡爵。”能容忍如此,宜乎贤矣。
钟山有一诗云:“当年睥睨此山阿,欲着红楼贮绮罗。今日重来无一事,却骑羸马下坡陀。”此王雱讦直,不为荆公所喜,然此诗实可传也。
诗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