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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列国志 第十二章 罗刹女帮主

作者:《神魔列国志》楞严阁主

  • 葡萄仙子依靠魔国的兵力,击败了以脱脱为首的侵略者,克复失地,重建罗利邦。

    邦主赫利早已为脱脱所害,死于非命,但邦中不可一日无主,谁应继承邦主之位,这事必要首先解决。由于赫利的庶子,不识之乎,不辨五谷,形同白痴,自难奉为邦主,而嫡女葡萄仙子因修道心切,也不愿继承父业,因此,她与魔头文中子和袁通等商量,结果决定广征邦中品德兼优,文武全才的女性,以考试方式进行甄别。被选中者就正式代替葡萄仙子,成为罗刹邦的女邦主。

    次日,葡萄仙子为其先考妣发丧引魂,并以其父的真骷髅镶上塑料的假躯壳,穿戴了衣帽鞋袜,所谓棺椁衣衾,入土为安。当时全邦臣民都来祭奠,且哭声震天,魔国诸将也亲临吊唁,孝女葡萄仙子更痛哭得像一个泪人儿了。

    接着,她又为当年的许多阵亡将士设祭追悼,井厚恤遗孤烈旗,以慰死者在天之灵。又次日,葡萄仙子召集本邦匡复有功的旧志士——梧桐先生,陈根,赫芳,彭志,赫天云,陆生,武青等,开会讨论如何广征邦中才女,进行甄别考试的事宜。葡萄仙子开始发言,说明自己不拟作邦主的理由有二:

    (一)修道多年,快将炼成仙体,决难半途而废,以免功亏一篑;

    (二)治邦大计,她索未研究,决难继承邦主之位。不过,她要以甄别考试方式在本邦选出一位才女,作为她的替身。由于是她的替身关系,邦主必须要由女性充任,这就杜塞了男性野心家觊觎邦主职位的企图,而不敢妄生非分之想。

    德高望重的前朝元老梧桐先生首先表示赞成。他举手道:“这是极妙的措施,因女邦主是由考试中选出,只凭品德兼优,真才实学,并非由个人推荐,乃是绝对公平。而丝毫没有私心。为本邦苍生的幸福着想,理应如此,老夫对公主的卓见,除衷心拥护外,实深钦佩。”

    其余诸人也全体鼓掌赞成。葡萄仙子见到大家都同意自己的主张,芳心甚为喜慰,道:“邦中不可一日无主,我们应立即组织考试委员会,拟定计划,颁布公告,凡是本邦到达了法定年龄的女子,不论贫富,贵贱、亲疏、媸妍,已婚或未婚,只要家声清白,品德优良,才兼文武,都可参加考试。”

    于是葡萄仙子委任梧桐先生为主座,陈根、赫芳为左右副座,其余诸人分别担任文武试官,立即拟定招生章程和试题,并颁布公告。为了妥善起见,主座梧桐先生将试题密封,面呈公主葡萄仙子保管,以昭慎重,而防流弊。

    公告贴在通衢大道,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所,另有副本数百份,分发各城市乡村,务必家喻户晓,让全邦百姓都知道这件事,以免有遗才之憾。这是罗刹邦破天荒的大事。消息一经传出,立即不胫而走,不到三天,本邦各地区,包括穷乡僻壤的居民也都知道了,感到非常兴奋,而且大家谈论招考女邦主的事情。

    同时邻邦的官方和民间也获悉了这个消息,于是有许多接近罗刹邦边区的外邦人氏,家中女儿有能力投考者,纷纷迁移入境,乘机冒充罗刹邦百姓,准备在大比时一试身子,希望考中女邦主。当然,罗刹邦乃是一个古老的小邦,面积不过五百里。人口只有十万左右,又无登记户籍的官吏,边区也无守兵驻扎,所以外邦居民很容易钻空子,愉入边境,成为合法的人民,无形中使罗刹邦顿时增加了一万多名人口。

    到了考期的前三天,罗刹邦京城里早巳集聚了三百名女考生,而且还有不少人数陆续到达,便当地的旅馆邸舍供不应求,于是一部分投考者,只得暂住亲友的家里,或临时在广场搭起篷帐竹幕等,作为遮蔽风雨以及饮食起居之所,也有露宿街头巷尾,等待大比日期的降临,

    女考生之中,多数是由亲属陪伴,成份复杂,包括官吏的闺秀、士农工商的淑嫒,尼,巫,猎女,渔姑,孀妇,贤妻,良母。

    有的以阃范懿德,贤淑闻名于世;有的以蕙兰之质,柳絮之才,传誉于时;有的是巾帼英雄,女中丈夫,有的是道行高妙,法术玄博,诸如此类,不胜枚举。罗刹邦地处苗蛮之间,风俗尚武,女性都能玩弄刀弓,倒是文教并不普及,所以这次大比,文事试题,只不过考一点待人接物之道,教育儿童之方,以及如何改进社会秩序而已。诗词歌赋之类,一律不考。武功范围较广,包括跑步纵跃,骑马射箭,刀枪棍剑,徒手搏斗等,花样繁多。在考试过程中,文事以官吏的干金和士商的淑女稍占优势,而武功却不及劳工农民和渔猎家庭的女儿,后者不但在体力上占胜,且打斗功夫也非等闲可比。至于品德则各擅胜场。

    到了考试揭晓之日,大家都到重新翻造的罗刹官外探榜,人数不下万人。

    这次参加考试共计五百十一人,正榜录取十名,副榜选中六十名,考未终场者十九名。其余四百二十二人名落孙山。

    众所周知,正选十人,再经过口试后,其中必有一人是女邦主,另外九人赐予女官荣誉,在京城供职,副选六十人将分遣各郡县,量才授职。

    口试礼数隆重,坐位供张甚盛,阶设香案,主司与中式者对拜,井供应茶汤饮浆,糕饼食物。这是唐朝礼待进士的故事,先由李白墒贬时,传入夜郎,后由夜郎辗转传到西域诸郡,而梧桐先生博览群书,认为这种礼节有改善教化,鼓励士子的功效,值得采用,于是首次在罗刹邦实行。主司与中式考生对拜与吃喝的仪式举行后,于是主座梧桐先生,副座陈根,赫芳。以及文武试官——彭志,赫天云,陆生和武青等人连袂进入书房,分别坐定,大家商淡了一会,然后逐次召见正榜考生。

    副榜的六十人,无须口试,相继告退。

    不久,书房里传出声音:“召见丁香女史!”

    丁香立即起身,姗姗地从大厅走入书房,看到主座居中,副座分列左右,与众试官依次而坐,连忙作了一揖,然后坐在对面的末位,静待口试。

    试官陆生开始道:“请问丁女史,芳龄几何,何处人氏,家中现有几人?”

    关于考生的年龄,籍贯等,其实早巳在报名单上详细填具。但试官为了郑重起见,必须再问一次,这不过是官样文章而已。

    丁香道:“门生现年二十,本邦黔郡青乡人氏,家有慈母,并无兄弟姊妹。”

    陆生遭:“原来你是令堂的独女,但不知过去的经历如何?”

    丁香道:“门生是猎户人家出身,能使用网罟弓弩,又因自幼随先父出入山林,略知弋禽措兽门径,所得猎物,换钱以奉母。”

    陆生道:“倒是一个孝女,可喜可敬!你以行猎为生,日与禽兽搏斗,怪不得武艺超群,至于你的文学也有相当程度,不知平时如何进修?”丁香道:“家伯昔年远赴中洲部落谋生,曾任幕僚二十余载。

    花甲以后,倦游回乡,蒙他老人家随时教导文事,使门生在这方面稍有成就。”

    陆生点头道:“令伯家中尚有何人?”

    丁香道:“家伯父母都年近古稀,身体健康,膝下惟有堂姊丁梅一人,这次名列副榜第九名。”陆生听了,就翻阅副榜的题名录,看了一下,道:“记得黔郡有个丁猎王,一日击杀十豹,为民除害,不知你认识此人否?”

    丁香道:“这是先父的绰号。”

    陆生道:“有虎父。必有虎女!”他说着,看厂丁香一眼,接着道:“丁女史已有婆家否?”

    丁香道:“门生立志奉养高堂,不打算婚姻之事。”

    陆生道:“假如你被选为本邦的女邦主,不知你将有什么感想?”

    丁香道:“我邦开科,虽考邦主,但门生前来应试,不敢作邦主之想。若能侥幸得为京官,为民服务,就心满意足了。”

    陆生道:“为什么你不想做女邦主?”

    丁香道:“门生乃是山野之民,年轻才浅,略知家务,不谙世事,怎能治邦?因此,门生颇有自知之明,决不觊觎邦主之位。”

    陆生听了,再三首肯,但他连连点头的用意是为了丁香确无邦主之才,还是因她说话谦虚中肯,而表示赞许,那就谁也无从推测了。

    过了片刻,陆生道:“我邦匡复伊始,百废待兴,但不知何事较为重要,拟请略述尊见。”丁香不加思索,立即答道:“我邦之民,心存畛域,媸妍颠倒,理事欠明,恩怨不分,礼让失调,胜负必争,诸如此类,由来已久,风俗已成习惯,一时难以改革,各位座师想来早已有鉴于此,所以在这次大比的试题中,有‘如何教育儿童’,说明了改变成人的主观难,灌输儿童的意识易,鄙见亦以为这是本邦重要的任务之一。”丁香这一番言论,不但使试官陆生极为欣赏,而且在座的群公也都暗自称赞。于是陆生向副座陈根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开口道:“那么,试题中另一个‘待人接物的道理’,应该怎样解释?”

    丁香道:“待人接物之道也就是治邦之道。”陈根道:“何故?”丁香道:“待人宽严相济,恩威并施,接物轻重均匀,大小适宜。”

    陈根道:“请你再说得明白一点。”

    丁香道:“对待‘邦人’,要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馈赠结交,礼尚往来,莫贪分外之财。此理以小喻大,推之于治邦,似乎亦无不宜。”

    陈根正在点头,暗示“深得我心”,但另一副座赫芳已经抢着问道:“丁香,你对于改革社会秩序有什么好办法吗?”

    丁香道:“兹事体大,门生才疏学浅,不敢信口乱道,妄作主张,想各位座师已胸有成竹了。”

    赫芳道:“你尽管放胆发表意见,即使说错了,我们也不会怪你的。”丁香听了,沉吟一下,道:“本邦社会不安定的原因是由于有些人怕死,以及有些人不怕死。不怕死的人以为自己有几条性命,或能死而复活,所以做事也就做尽做绝。怕死的人眼看不怕死的人横行无道,任其发展下去,不加制止,因此,许多狡黠之徒都去做不怕死的歹人,而社会秩序也就混乱不堪,未能安定。如果有人能以不怕死的精神和毅力,去制止不怕死的歹人做坏事,我邦的社会情况必可大为改善。”

    赫芳道:“你的意思是:握有权力的人不应该对暴力低头示弱?”

    丁香道:“是。”

    赫芳道:“可是本邦也有法律制止不怕死的歹人呀!”

    丁香道:“不错。可惜得很,法律条文纵横密布,太细碎了,却变成像蛛丝网那样的陷阱,使守法良民无形中受到重重缚束,寸步难行,偶一不慎,立即堕入阱内,无法脱身,反使歹人,依靠了本身的财势,从容地将法律破坏,或从它的空隙中安然通过,而执法者却置之不闻不问不见,犹如一个聋哑盲三者兼而有之的残废人物,所以这种法律有不如无。”

    赫芳道:“丁香,你似乎对执法者说得太过份了吧!”

    丁香微笑道:“门生并非信口雌黄。”

    赫芳道:“你能举例吗?”

    丁香道:“由于执法者本身藐视法律,或利用它暗做坏事,许多歹人也就看样学样,所以当脱脱侵犯我邦时,老百姓因对执法者怨毒已深,无一肯为本邦出力抵抗,而执法者和许多歹人却反为侵入者收罗利用,都变成了内奸叛徒,为虎作伥,这就是明显的举例。”

    赫芳道:“你痛砭前期的弊政,颇有见识,本座深为感动,……”他停顿片刻,叹息一声,接着道:“过去的事,我辈都有责任。往者已矣,来者可追。”这时,主座梧桐先生目如炬,静静地看着和听着丁香发言内容和态度,觉得此女端正,秀丽,雍容,娴淑,虽出身贫户,却有大家风度,出言从容不迫,发音口齿清爽,心里颇有好感,于是问道:“丁香,你何不略抒安定社会的意见。”
    有大家风度,出言从容不迫,发音口齿清爽,心里颇有好感,于是问道:“丁香,你何不略抒安定社会的意见。”

    丁香道:“立法应简而整,执法应严而明,爱民而不扰民,即能使社会安定。”

    梧桐先生道:“言之有理……好!口试到此为止。”

    丁香听了,随即起身,鞠躬而退。

    接着书房传出声音,命于玉女史入内。

    于玉整衣而起,进入书房,向众座师作礼后,坐于末位。

    试官武青照例先问考生的姓名、籍贯、经历,以及家庭状况,然后言归正题,道:“于玉,你是前朝将门后裔,想来对于军事学识,必有深切研究,是吗?”

    于玉道:“当年家父授徒传武,门生在座旁听,虽略有心得,但也不过学到一些皮毛而已,”武青唔了一声,道:“大将与名将如何区别?”

    于玉道:“兵法精通,勇敢善战,积功擢升,可为大将;智计百出,战绩辉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是谓名将。为名将者,必是大将,但大将不一定是名将,此中区别在于学识精与不精,以及理论与实践能否结合。”武青道:“管子所谓:‘兵贵于精,不贵于多。’与韩信将兵多多益善,,理论上有否矛盾?”

    于五道:“用兵之道,千变万化,此一时用此,彼一时用彼。

    不可同日而浯。兵贵于精,不贵于多,与将兵多多益善之间,并无矛盾。主要在于大将军能否巧为运用,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武青道:“试问纸上谈兵,是否无补于实际?”

    于玉道:“古来每一个军事家,在其未成名时,必先经过一段纸上谈兵的初阶,再加上精密研究和考察,并随时于以修正,才能有补于实际。因此,出身行伍的人,其成就往往在纸上谈兵者之上。”

    武青道:“王者之兵与霸者之兵,如何区别?”

    于玉略加思索后,答道:“仁者之兵,视士卒如子弟,推之以诚,用之以救人,战功永垂千秋。霸者之兵,视士卒若牛马,施之以术,用之以杀人,纵有一时的战功,但不久必趋灭亡。”

    武青首肯道:“武将的光荣是否在于战功?”于王道:“英雄不如英魂,‘万骨枯’比‘一将成名’更为光荣。”

    武青道:“世界有无长胜将军?”

    于玉道:“兵,凶器也,用之得当者胜。反之则败,虽胜不武,何况胜败乃兵家之常事,怎能长胜不败?”

    武青道:“屡败屡战,可否称勇?”

    于玉道:“屡败屡战,勇则勇矣,但这不过是战败者说体面话遮羞而已,其实还是败绩,不如反败为胜,更为勇敢,”

    武青听了,连连点头,向副座陈根看了一眼,于是后者开口道:“请问,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对这话的见解如何?”

    于玉道:“君者,国之主也,若拥兵自重,不受君命,形同跋扈,岂是为将之道?这种人终必为患,门生以为不取……”

    赫芳抢着道:“本座也要问一句:‘治国之道,重文乎,重武乎?’”

    于玉道:“太平盛世,重文,多难之邦重武,文不忘武,相辅为用。总之,先礼后兵可也。”

    最后,主座梧桐先生发言问道:“国家养兵少则不足御敌,多则经费甚钜,国库负担太重,尤其是我们的罗刹小邦,常遇凶荒之时,百姓贫穷,试问如何养兵?”

    于玉道:“寓兵于工农,既可使军队自力更生,又能减轻国家负担,而达到全国皆兵的目标,门生认为这是一举两得的办法。”

    梧桐先生赞遣:“于玉真不愧是将门之女,熟读兵书,对答如流,可喜可贺……口试完了!”

    于玉起身裣衽而退。

    接着,梧桐先生对众同僚道:“我邦有幸,否极泰来,现在我们已得到一文一武的人才了。”

    口试过程,都由赫天云记录在案。

    不久,王凤进入书房,长揖而坐。

    梧桐先生参阅了王风的报名录,知道她是平山郡洛村宿儒王遵之女,武师邬英之妻,年已四十,又是五子之母,早寡,素有冰雪心,柏舟操的清誉,设帐讲学,文名远播,听说这次正榜和副榜中式的考生中,有五个是她的门下女徒,不由肃然起敬,破例不问她的姓名,籍贯,和家庭状况,就直接举行口试,道:“本座知道王女史是本郡不可多得的教育家,实深钦佩。”

    王风道:“门生徒有虚名,却蒙座师谬奖,汗颜之至。”梧桐先生道,“你的文章甚为工楚,显然是家学渊源,况武功也臻上乘,更是难能可贵,但不知是否由尊夫邬英武师生前传授?”

    王凤道:“不,门生的武技乃是家师上悟下音所授。”

    梧桐先生疑惑地道:“圣尼年逾期颐,难道尚在人间?”

    王风道,“她老人家隐居峨媚,足不出户,门生每三年前往拜候一次。”

    梧桐先生点头叹道,“难得名师出高徒!王女史家有五子,以慈母而兼严父之职,想来好像窦燕山那样,教子必有义方。”

    王风道:“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古今少有,门生岂敢望其项背?不过,门生对于教育儿童也有一套理论。”

    梧桐先生道:“什么理论?”

    王风道:“不是门生批评前贤,燕山窦氏只教好自己的儿子,而不能推广到别人的子女,似乎有些自私。”

    梧桐先生笑道:“依你之见,应该怎样?”

    王凤道:“教人之子如己子,教人之女如己女,施行大众教育,对国家更为有益。当然,教育别人的子女,必须要他们的家长合作,才有成就。”梧桐先生唔了一声,道:“怎样合作?”

    王凤道:“儿童性喜仿模,父母和老师合作,随时给儿童看好的榜样。”

    梧桐先生道:“如果儿童犯了过失,应否体罚?”

    王风道:“体罚是教育的末路,不足为训。”

    悟桐先生道:“教不严,师之惰,师严而后道尊,对犯了过失的儿童不施夏楚,怎能称为严师?不有严师,何来高徒?”

    王凤道,“宰子昼寝,孔子也不过骂两句:‘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而已,但它的效果却比体罚更大。”

    梧桐先生道:“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对教育的影响如何?”王凤道:“这是孔子的消极话,对天真的儿童是有害的,但若对成人教育而言,那就另作别沦,否则做老师也太辛苦了。”

    梧桐先生道:“你以为我邦需要大众教育吗?”

    王凤道:“是,现在的学校越多,将来的牢监越少。”

    梧桐先生道:“此话怎讲?”

    王风道:“人生衣食真难事,自占皆然。学校是教导孩子勤学明理,训练各种技能的地方,等到学成,出而问世,已有谋生的本事,不致流为盗贼。所以,西语谚云,为成人建立监狱,不如为孩子们建立教室。”

    梧桐先生对王凤的话大为赞赏,道:“那西谚与孟子的‘上无礼,下无学,贼民兴,丧无日矣。’有异曲同工之妙。”在偏僻而孤陋寡闻的罗刹邦里,王风竞能援引西谚,加强她的教育理论,无怪别的试官对她也都刮目相视,击节称善。

    口试完毕,王风退出书房,接着进来的是个女道士,年轻美貌,向众座师稽首,然后稳重地趺坐。

    对于佛道两家的知识,除梧桐先生外,在座诸公从未研究,所以口试依然由他主持。

    他先看了报名录,知道来人是本邦硖岭女巫邱玄师太的弟子,道名石碧,年十九岁,于是问道:“石道姑,你所学的是养生之道,还是鬼神预先知道休咎之事?”

    石碧道:“二者兼而有之。”

    “试问生死之道如何?”



    “旷达者寿,反之则夭。”



    “生死是否可求?”

    “生可以求,死不可求。”“何解?”

    “人皆有欲,欲有多端,寡欲者长生,故曰生可以求。正常的人决不求死,而求死者必是不达观的人,故曰死不可求。”“本座对于寡欲便能长生一点,极为怀疑。”

    “心平气和,性静意诚,即得长生。门生所谓长生者,乃遐龄延寿也,并非不死。”“不死有术乎?”

    “不死属于仙道,世俗所谓老而不死者曰仙,也就是道家的练道长生,但如何能使人不死,这方法门生尚未学得,目前无可奉告。”“听说除了仙之外,神也是长生不死的,不是吗?”

    “是。天地生万物,物有主之者曰神,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神,天之神也。祗,地之神也,皆能长生不死。此外,还有佛和圣,也能如此。”

    “佛和圣?”

    “佛是梵语佛陀的简称,僧修练得道者即能成佛,轻举能飞,身有白光。圣,凡精通一事而他人其能及者,或于事无所不通者,或道德修养到达了登峰造极者,皆得谓之圣。仙佛神圣,都已越出了轮回之外,能与天地同寿……不过他们本身都是由人类炼成的。”

    “做了仙佛神圣,是否只做好事,不干坏事?”

    “做坏事的是妖魔精怪,或凶神邪仙。真正的仙佛神圣是救人的,只做好事。”“妖魔精怪如何解释?”

    “妖,异于常物而害人者谓之妖。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

    魔,梵语魔罗之略。凡事成习而不能排除者,皆谓之魔。魔分三品:上品魔王,中品魔民,下品魔女。奇妙之术超出于自然作用之外,不能以常理解释之者,如观星,详梦,预卜凶吉,祝由科,关亡,召魂,扶乩之类,皆称魔法或魔术。精、神怪之称。万物之粹美者亦谓之精。怪,奇怪非常之人或物曰怪,也就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怪。”“何为凶神邪仙?”“凶神为之煞,阴阳家有八煞之说(星名)或称八杀。邪仙即野仙也,有仙之名,而无仙之实。”

    “鬼的定义和种类如何?”

    “人死曰鬼。凡阴险害人,或作事不光明皆谓之鬼。鬼死曰散,或作蛰。善鬼成神曰魍,小儿鬼谓之魁。”

    “魈和魃如何区别?”“魑即山魑,是山内木石之怪。魃,旱神也。神异经云;南方有人,长二三尺,而目在顶上,行走如飞,所见之国人早,赤地千里。““试问魑魅魍魉是什么东西?”

    “魑,山神兽形;魅即怪物也。魑辖,山林之神怪,幽壑深谷异气所生。魍魉,川泽之精物。总之,魑魅魍魉,山林川泽之邪神,均有害于人。”

    “请问夜叉是何种鬼物?”

    “夜叉者,捷疾鬼也,又名药叉,夜叉有三种,一在地,二在虚空,三在天,俗称飞天夜叉。”“精与魅有何不同?”“据阅微草堂笔记:‘山魈厉鬼,依草附木而为祟,是谓之魅。

    老树千年,英华内聚,积久而成形,如道家之结圣胎,是谓之精。’魅为人害,精有时为人害,但亦有不害人者。”

    “妖魔精怪为什么要害人?”

    “花草木石,飞禽走兽,在修练时,必须利用人类的精气,才能蜕形化人,成为人形的妖魔精怪。既成人形,即归人道,不复幻化原形。除非他们继续为恶,遭受天诛,则又将重现原形了。”

    “人类修成仙佛,必须道力坚定,但亦非一世所能奏功,甚至经过一二十世而尚未正果者,试问此中过程如何?”

    “道家修行,以换形为本,释家修行,以夺舍为本。换形者,修行时本身血气已衰,而大道末成,乃入世物色一个体力强壮、精神盛旺之躯,与之互易,以此类推,直到成仙为止。夺舍是借孕妇之胎转世为人,复加勘修,功德圆满,即能成佛。”

    “试问释道在修行过程中,或夺舍或换形,是否一定能够得证正果?”

    “这是很难说的。道心坚定、智慧澄清,不为外物所诱,则水到渠成,即能正果。反之,若宿根退化,不修旧业,沉湎于声色,浸淫于逸乐,必将堕入轮回,前功尽弃了。”

    “成仙成佛之后,是否再会堕入轮回?”

    “成了仙佛之后,逍遥自由,快乐无比,但长时期的太自由和太快乐,有时反会感到寂寞空虚,终于静极思动,或云游太空,或访友寻伴,或跋涉尘世,偶一不慎,随时有魔道前来牵缠,以致迷失本性,违犯罪过,于是遭受天谴,贬入下界,让他们享受荣华富贵之乐,以及经历生老病死,或艰难困顿之苦以后,若能觉悟,即可返本归元,否则再堕轮回,继续受到折磨。”

    “石道姑,你有否亲眼目睹,看到过神祗或鬼魅?”

    “家师有此道行,井常与鬼神周旋,但门生修养浅薄,能耐未精,无缘获识他们的尊容如何。不过,若能假以时日,相信亦能达到这个目的。”

    梧桐先生与石碧谈话到此,方才言归正题,问道:“假如你被选为本邦的邦主,是否将以鬼神之道治邦?”

    石碧毫无犹豫,答道:“以神道设教,使顽民有所警惕,不敢为非作歹,似对我邦有利无害。”梧桐先生听了,不置可否,就转移话题,道:“令师道行高妙,本座极为钦佩。”

    石碧聪明人也,听到对方改变话题,知道口试完毕,随即缓缓起身,道:“多蒙赞美家师。”接着向在座诸公稽首告退,走出书房。

    过了一会,传朱筠女史入内谈话。

    朱筠容貌秀丽,文才武功虽属上乘,但拙于辞令,发言讷讷艰难,于是陈根问了她几句话之后,就草草了事。

    接着,传吴雯女史。

    此女虽是大家闺秀,但懦弱畏羞,神经紧张,显然未经世面,所以武青略问数语。就算门试告竣。

    相继进入书房谈话的是周慧贞和胡英二女,前者性阴沉,多机智,语必思考,意皆含蓄;后者府者胸襟开朗,有男子气概,但口没遮拦,说话滔滔不绝,答多于问,因此,她们都不为试官陆生和彭志所喜,看来已没有做女邦主的希望了。

    口试第九位是曹珍女吏——试官彭志的甥女。由于舅甥关系,他立即起身,退出书房,暂行回避。

    曹珍芳龄十九,龙郡梅村入氏,容貌犹如“白菡萏香初过雨”,姿态好比“红蜻蜒弱不经风”。陆放翁的诗句正宜为她写照。

    经过口试后,试官赫芳认为她学识兼忧,上由天文地理、邦国大事,下至世故人情,礼仪细节,无不了若指掌,说来头头是道,堪称才女,但可惜娇躯瘦弱。武功稍逊,未免美中不足。

    她是王风的女弟子,这次师生同来应试,又同登正榜,可称科场佳话,儒者殊荣。

    第十位接受口试之女名叫董雅仙,年已双十,自称本邦边区蛮岭山坳村人氏。其实她的原籍是摆夷邦,居处接近罗刹邦的蛮岭。其父董清觊觎女邦主的荣誉,在不久之前投机取巧,暗中迁入山坳村,冒充本邦之民,怂恿她前来应试,果然得中正榜。

    当董雅仙进入书房时,试官们的眼睛为之一亮,盯着她看了良久,包括年已耄耋的梧桐先生在内。

    这是为了什么?

    原来董雅仙容姣媚,貌娇娆,具有妲己褒姒的姿态,西施王靖的风度,尤物倾城,人间少有,即使罗刹邦诸公过去以妍为媸已成习惯,现在见到了她之后,在心理,卜立即为之改变,认为妍究竟是妍,媸究竟是媸,决难混淆,无怪众目瞪视不已。

    她面现笑容,态度大方,姗姗地进入书房,步法犹如流水行云,不徐不疾,既自然又美妙,所谓讨人欢喜,接着向众试官一揖后,坐于末位,低头恭候口试。

    座上诸公观察了董雅仙一会,主考悟桐先生默然无语,别的试官也不敢抢先发言。

    梧桐先生正在暗想:“美人绝色,薄福者多,若为邦主,奈苍生何……”

    恰在这时,彭志进入书房,看到同僚闷坐,一片静寂,心里觉得纳罕,归坐原位后,问道:“由谁主持口试?”

    梧桐先生道:“我们正在等你前来。”他说着,把考生报名录递给彭志,自然地打破了宁静沉寂的局面。彭志看了董雅仙的报名录之后,仍然照例问了她的姓名年龄籍贯和经历,发觉此女犹如“生菩萨”,不由心里暗想:若选为邦主,太美丽了,恐非邦人之福……不过,我们正在移风易俗。挑选一位美丽的女邦主作为榜样,也好纠正邦民过去以妍为丑的心量观点。打定主意后,他问遭:“董女生精通翰墨,擅舞刀剑,不知令师是谁?”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对方的动静。

    董雅仙眼若秋波,展眉微笑,指如春笋,合掌一拱,声媲莺啭,启嘴答道:“门生幼承庭训,足不出户,平时所学,都是家父传授。”

    彭志点头,又问道:“令尊作何生涯?”董雅仙想了一想,道:“身兼渔……樵……耕读。”

    彭志心里生疑,道:“奉邦山坳村并无河流水道,岂有鱼虾可捕?”董雅仙自知失言,疑迟一下,道:“他老人家常到摆夷邦边境的浒江网鱼捕蟹。”

    彭志鉴貌辩色,心中愈疑,暗想道:“问起她的父亲作何生涯,照理应该直爽回答,但此女讲话吞吞吐吐,想了一想,疑迟一下,莫非其中有诈?”可是他也不去点穿,也不再追讯,另换别的话题,道:“山坳村村长王孝,董女史认识否?”

    董雅仙听了面色微生,但立即恢复原状,道:“认识……不,门生不认得。”

    彭志道:“令尊认得王孝吗?”

    董雅仙道:“可能认得。”

    彭志想试一试董雅仙的见识如何,于是又转变话题,道,“勇若怯,智若愚,智勇双全是否可称伟人?”

    董雅仙道:“智勇双全,不一定可做伟人,即使做了伟人,也不一定始终能保持智勇。”

    彭志道:“何故?”

    董雅仙道:“许多智勇双全的伟人,往往到了晚年,却变成昏庸懦怯。至于其他有智勇而不能成为伟人者,那就更不必论了。”彭志道:“智与勇如何结合?”

    董雅仙道:“智寓于理,勇寓于义,失去理义,即是失去智勇。

    二者相辅为用,无往而不利,反之必败。”彭志道:“智与勇,孰重?”

    董雅仙道:“二者并重。生重于义而舍生者,愚夫失理也,理重于生而全生者,懦夫失义也。”彭志点头称善,接着又想试试对方的为人怎样,道:“待人接物之道如何?”

    董雅仙道:“待人应先知人之贤与不肖,然后尊而近之,或敬而远之。接物勿视物之轻重,合于情者受之,悖于理者拒之。”

    彭志道:“如何知人之贤与不肖?”

    董雅仙道:“十人中若有七八人说其贤者,必非不肖之入,反之,其贤亦必有限,所谓贤与不肖,出乎众口是也。”

    彭志道:“不肖者可否感化?”董雅仙道:“可。”

    彭志道:“方法如何?”

    董雅仙道:“人若奸诈,我以诚心感动之;人若凶暴,我以和气吹嘘之;人若自私自利,我以正义激发之;往来交接之道,以宽恕为贵,退让为尚,使其自惭而悟,人非木石,无不感化。”

    彭志苜肯道:“假如董女史被选为女邦主,试问何以治邦?”董雅仙道:“治邦之道,必先富民,民富易治,民贫则顽,无所不为,治亦难矣。”

    彭志道:“如何能使民富?”

    董雅仙道:“邦无游民,生产必多,民有专业,生计必善,若能如此,而民不富,吾不信也。”彭志道:“民富而趋于骄佚懒惰,为之奈何?”

    董稚仙道:“骄佚者,终必犯法,懒惰者,终必转贫,那都是富民自暴自弃的后果。至于如何惩治,就有赖于各位座师了。”彭志听了,不由微笑,暗想道,“好一个狡猾的女子呀!”

    众试官也都有这样的感想。

    彭志沉默片刻,想不出什么可问,于是道:“口试完了!”

    等到董稚仙起身裣衽,退出房外之后,彭志向同僚说出自己心里的疑点,并征得了梧桐先生的同意,立即派遣干吏方桂赶赴本邦边区蛮岭山坳村,向村长王孝调查董雅仙和其父董清的身世,井嘱速去速来,立等回音。

    在罗刹邦王宫的书房里,众试官开始评论正榜十名女考生的口试成绩。

    试官陆生首先发言道:“十名考生之中,丁香、于玉、王风、曹珍以及董雅仙等五人应于优先考虑,不知各位有何高见?”

    武青道:“石碧和朱筠也有考虑的价值。”

    陈根道:“若依公平原则,吴雯。胡以与周慧贞也应加以讨论。”

    梧恫先生道:“我们先规定一个原则,那就是衡量考生,应以德才学识四个字作为标准。”赫芳道:“主座之言极是……选择邦主,事关百姓幸福,我们必须慎重研究考生的品德,才能,学问,见识。有学无才,不成大事。有才无学,终误国事;有才学而无见识,必出乱事,有才学识三美而无品德,难免祸事。因此,我们决定用这个原则。”

    陈根道,“刚才我们以考生姓字的笔划最少者先行门试,现在评论考绩,应以姓字笔划最多者开始,以示公允。”

    彭志道:“好,先评董雅仙……”顿停片刻,接着道:“此女的学才识三点极为可取,只怕品德似有问题。”

    陆生道:“何以见得?”

    彭志道:“当我问她是否认识山坳村村长王孝的时候,她面色微变,先说认织,忽又改称不认得,其中必有问题。因此,我已派方桂前去调查。如果王孝证明董稚仙品德甚佳,她就有女邦主候选人的资格了。”

    赫芳道:“对!现在我们不妨暂时先把她列入候选人的名单内。

    等待王孝那边有了回音,再作最后决定。”大家赞成,一致通过,赫天云立即记录在案。

    接着讨论曹珍。除了彭志之外,众试官认为曹珍德学才识都有过人之处,理应列入候选人名单。

    彭志反对,理由是曹珍的体力和武功未见出色,只宜备位女官而已。

    知甥莫如舅,于是她就落选了。

    现在讨论胡英。

    陆生道:“此女才学不错,可惜天真烂漫,未脱乳气,应予放弃。”

    赫芳亦以为然。

    评论周慧贞时,赫芳道:“周女学识颇佳,但城府太深,似非女邦主之才。”

    陆生同意。衡量吴雯的考绩时,武青认为她生性懦善,对人情世故毫无体会,若为女邦主,将来必受小人欺弄。因此,她就被摈弃了。

    过了片刻,陆生道:“朱筠如何?”

    陈根道:“朱女文武全才,极为难得,可是天性口吃,母仪本邦,似未适宜,不如割爱吧!”

    武青附议。

    轮到讨论石碧时,梧桐先生启嘴道:“石道姑虽精于鬼神之学,仙佛之道,但疏于人事,也非女邦主之才,决定放弃。”

    主座这样说,当然无人提出异议。接着梧桐先生道、“王风女史对德学才识,可称四美俱全,若选她做女邦主的话,资格绰绰有余,惟一缺点。她是寡妇,不能代表我们的公主,此中原因,谅诸公都已明白,无须老夫赘述。”

    众同僚点头称是。

    原来公主葡萄仙子,学仙心切,虽不愿出嫁,但选择一个寡妇代表她做女邦主,总觉有失体面,而且也非吉兆,所以众试官心知肚明,就不再讨论下去了。

    不过,梧桐先生补充道:“如果我们另选任何一叫立女邦主后,由王凤担任女太傅,以备咨询或顾问,倒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陈根赫芳等听了,大为赞成。

    不久,王凤果然被委为女太傅,出入宫禁,协办政务,遂使罗刹邦大治,但这是将来的事,现在顺便说明。

    接着,试官陆生提出于玉,又武青提出丁香,然后分别讨论,结果于丁两女都被一致通过,成为女邦主候选人。



    董雅仙试毕回到邸舍,将口试情况向父亲董清说了一遍,后者认为女儿的答辞非常得体,被选为女邦主的希望极为浓厚,于是心里暗喜。

    接着董雅仙又谈起试官问及山坳村村长王孝的事,不免使董清耽心,暗想自己冒充罗刹邦邦籍,可能会被拆穿,万一东窗事发,后果十分严重。他掐指一算,算出试官也派人到山坳村去调查了,不由大惊,终于坐立不安。

    他在房里踱来踱去,思忖一个进退的策略。退吗!一走了之,依然迂回摆夷邦去,不让女儿去争取女邦主了;进吗!怎么办?

    他暗想道:“如今女儿业已考中正榜,又经过口试,成绩令人满意,想来女邦主之位,已如探囊取物,唾手可得。若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使自己白费心计,功亏一篑,实为可惜,且又极不甘心……”

    他想到这里,忽然灵机一动,顿时有了主意,自言自语地道:“决定这样做!”

    于是他走近女儿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之后,随即走出邸舍,施展抻行步法,迳向蛮岭山坳村而去。

    再说方桂奉了试官彭志之命,带着一个跟班小陈,赶赴边境山坳村调查董清父女的身世,晓行夜宿,到了第三天中午,踏入了蛮岭地界,因山势险恶,小径崎岖曲折,竟然迷路了。正在踯躅之际,遥见一个老年樵夫,肩负木柴,从山边横径缓缓地步行过来。

    方桂大喜,连忙迎前,拱手为礼道,“请问老丈,山坳村如何走法?”

    那老樵夫听到有人问路,就停止脚步,道:“山坳村就在那边横坡后面,不到三里路,越过竹林就是。”

    方桂说了一声多谢老丈指示,让立路旁,以便对方通过。

    可是那老樵夫站在原处,并未动步,问道:“尊驾到山坳村去访何人?”

    方桂道:“王村长。”

    老樵夫道:“哦,王家就在那边竹林的后边,第一家茅舍竹篱……”他边说边走,匆忙而去。

    方桂和跟班小陈依照指示,走向横径行了几步,小陈回头已不见了那老樵夫的影子,暗想道:“这老丈走得好快呀!”

    经过横坡,又走了二三里,果有猗猗绿竹,丛丛成林,摇曳生风,方桂等纡回绕路而行,到了夹道附近,恰在竹林后面,乃见茅舍三间,围着竹篱,就叫熙班小陈前去轻扣柴扉,但一推即开,原来它是虚掩的。他们随即缓步走了进去,举目向四周观看,除数畦菜地外,阒无人影,于是方桂咳嗽了一声,暗示有客来访!过了片刻,一个年约五十岁的儒士,身穿青布长衫,目光如炬,走出房外,见了这个陌生人,不速之客,似乎吃了一惊,正想开口说话,方桂已经抢先道,“阁下是王孝村长吗?”

    王孝疑视一下,不答反问道:“尊驾何人。恕在下眼拙。”

    方桂先报了姓名,然后说明来意。

    王孝方才释疑,恭敬地道:“原来是贵客方大人,请入内讲话。”

    他说着,把手一摆,自己领路,后面跟随着方桂和小陈。进入茅舍。


    里面一间客室,布置简洁。宾主坐定。小童前来献茶。

    方桂远道而来,口渴已久,也不客气,见茶就喝,一饮而尽,随即问起董清父女的事情。

    王孝道:“董清确是蛮岭人氏,世居本村,乃是安份良民,与我自幼相识,虽不常往来,彼此却互相了解,不知方大人问他作甚?”

    方桂道:“这件事,等一会自当奉告,现在我想再问董请之女为人如何?”

    王孝听了,笑道:“哦,我明白!原来方大人想为董雅仙作媒……”

    方桂将错就错,也笑道:“不错,王村长见微识著,给你猜中。”

    王孝道:“董雅仙幼时,我倒见过她一次,以后就不曾再看到她。听说这姑娘品貌端正,而且武功也不错,方大人为她作伐,真是找到了好对象。”

    方桂道:“我想麻烦王村长一件事。”

    王孝道:“方大人尽管吩咐,只要我做得到的,一定效劳。”

    方桂道:“关于董清父女的身世,拟请王村长写一份证明书,给我带回京城。”王孝毫不犹豫,立即起身,取了文房四宝,当场磨墨动笔,不加思索,一挥而就,随手把证明书递给方桂,后者从头至尾过目一遍,就折成四方形,放入身边。

    二人又敷衍了几句,方桂起身告辞。

    王孝抱歉地道:“贱内适赴邻村探亲,家中无人照料厨房,不能留客便饭,真是待慢之至。”方桂也客气地道:“不敢叨扰!”说着,带子小陈,走出门外,与王孝挥手而别,立即赶返京城复命。过了几天,罗刹邦王宫贴出金榜题名,女邦主候选人为丁香、于玉和董雅仙,准予明日上午九时,由公主葡萄仙子亲自召见,面选女邦主后,即日就职。

    在罗刹邦王宫正殿中,公主葡萄仙子率领文武百官,召见女邦主候选人——丁香、于玉和董雅仙,以及这次得隽正榜和副榜的数十名女考生,也可说是女进士。



    这是本邦的一个重要日子,王宫挂灯结彩,旆旗飘扬,无数男女百姓群集宫前,欢呼万岁,渴望地等侯新女邦主的揭晓。

    宫中传出悠扬而动听的音乐,响遏行云,更增普天同庆的气象。

    这时,葡萄仙子稳坐于龙椅之上,左右文武班首,依次而立,最后站着正副两榜的新科女进士。葡萄仙子面对恭立案前的三位女邦主候选人——丁香居中,于玉居右,董稚仙居左,仔细观看三女的容貌,一边翻间她们的考卷,暗想道:“文才以丁香独占鳌头,武功应由于玉夺魁,至于文武兼备,姿容美妙,则抡元非董雅仙莫属’”

    于是她向梧桐先生和陈根低声交换意见后,随即起身离座,进入内宫。接着梧桐先生和陈根引导丁香、于玉和董雅仙,也连袂地在后跟随,显然他们都到里面去谈话了。

    时近中午,他们还未出来,正殿里的群臣和新科女进士们都耐心期待,但宫外许多老百姓却等候得不耐烦了,高声叫喊万岁,万万岁不已,响彻九霄。

    邦民之中,猜测不一,有的说了香必能中选,有的认为于玉最有资格成为女邦主,有的确信董雅仙独占花魁,而三女的家属和亲友,各自翘首盼望佳音的降临。

    王宫传出一阙响亮的邦歌,声调雄壮,宫外众百姓听了,知道女邦主已经选定,立刻就要宣布了。

    恰在这时,一匹红鬃烈马飞也似的骋驰而至,在宫外停止,一位锦衣骑士,面如冠玉,气宇轩昂,从马上跃下,立即进入宫内,守宫卫兵将马牵到附近的厩房安顿。

    宫中鸣钟奏乐,董雅仙面现喜色,被葡萄仙子、梧桐先生、陈根、丁香和于玉等拥护着回到正殿中央立定。不问可知,新的女邦主必是董雅仙无疑。

    只听得葡萄仙子当众宣布道:“本人现已选定我邦第一任女邦主…董雅…”

    “且慢!”忽然殿角出现了一个锦衣骑士,高声阻止葡萄仙子的宣布。

    此人是谁?他是葡萄仙子的保镛和密友菩提子野仙便是。

    这时,殿中的文武百官,新科女进士们,以及许多护殿将士无不大惊,于是众目集中于菩捉子的身上,谁也不敢发出声音。

    只见菩提子缓步走来,到了董雅仙面前站定,看了一眼,冷然道:“外邦之人岂能为本邦之主?”

    此言一出,正殿里发生了一阵骚动。董雅仙一听自己的身份被菩提子泄露,不免情虚,顿时花容失色,知道祸事发作,连忙后退几步,跃出殿外,企图飞越宫墙而逃,行动敏捷非凡。

    菩提子比她更快,腾身一纵,势如闪电,立即阻止了对方的去路。

    不料董雅仙恼羞成怒,连忙从身边摸出匕首,向前猛掷,但见一道白芒直飞而来,到了离开菩提子一尺左右的空间,却被他吐气吹歪,坠落地上。

    她偷袭失败,又想遁走,可是他怎会让她如愿,赶了上去,一脚将她踢倒,并施行了禁制,使她无法再逃。

    菩提子征得葡萄仙子同意,立即出宫前去,捉拿董清,归案究办。接着葡萄仙子吩咐赫芳先把董雅仙押入地牢,等待捉到董清后,一井审问。

    为了这一乱子,破坏了欢乐的气氛,可谓大煞风景,葡萄仙子就宣布暂停面选女邦主,等到董雅仙这件案子,审问明白后再说。不久,董清被卫兵押入正殿,赫芳也把他带入地牢,父女相见,抱头大哭。

    于是葡萄仙于吩咐梧桐先生和陈根速办此菜,同时传令新进士各回原籍,听候调用。

    一场招考女邦主的喜事,中途却发生了这样变化,真是出人意表。

    在罗刹邦的衙门里,主审法官赫芳,陪审彭志,检察官武青,会同三班六房的吏役,开庭审问摆夷邦的间谍——董清与董雅仙父女,假冒本邦户籍,欺骗考试当局,企图篡夺邦主之位,实行颠覆活动。

    检察官武青所控告的上述案子,事关危害罗刹邦安全,罪名非常严重,若被判定属实,董氏父女立遭大辟,又可能与邻邦引起边境纠纷,所以主办的官员都郑重其事,谨慎地处理每一个疑点。

    这时,被告疑犯董清和董雅仙父女都被三环五扣地捆绑着,横卧地上,处境狼狈不堪。

    “疑犯松绑!”赫芳命令道。

    衙役立即照办。“先审董清,把董雅仙暂押刑房候审。”赫芳道。

    衙役依命,把她带走。

    “大胆董清!奉谁之俞,竟敢愉入边境,冒充本邦人民,并串同汝女董雅仙,前来投考女邦主,还不快快从实招来!”赫芳喝道。

    蕈清跪着道:“大人,冤枉!小民实是本邦人氏,世居蛮岭山坳村,此事可向村长王孝查问。”董清辩护道。

    “传王孝!”赫芳高声道。

    不久,王孝进入法庭,走到赫芳的案前,立即跪下叩头道:“小的拜见大人!”原来在开庭之前,他早已被传来到京城候审。

    “王孝,旁跪的人,你认识吗?”赫芳说着,向董清指丁一下。

    王孝回头一看,道:“他就是董清,小的怎会不认识!”“他是山坳村的人吗?”赫芳问道。

    “是。”王孝答道。

    “从前他住在那里?”赫芳道。

    “董家居住本村,已历数代之久。”王孝道。

    “传原告人菩提子!”赫芳高声命令道。

    菩提子手巾拿着一条长木,应声而出,走到主审官的案前拱手立定。

    “菩提子,你怎知董氏父女不是本邦人氏?”赫芳道。

    “启禀大人!下官在上月三日到蛮岭山坳村附近,收集民谣山歌,亲眼看到许多摆夷邦的百姓纷纷迁入本邦边境,临时建造茅庐木屋,董氏父女也是其中之二。当时下官也不以为意,后来无意中在那批移民嘴里探悉,原来他们觊觎女邦主和女官的尊位,唆使女儿前来投考,企图侥幸得隽,享受荣华富贵。”菩提子道。

    “那批移民之中,可有幕后主使人物?”赫芳道。“这个……下官不知。”菩提子道。“据山坳村村长王孝供词,董清父女世居蛮岭,井非外邦移民。”赫芳道。

    “不,王孝之言有诈,不可相信。”菩提子道。

    “何故?”赫芳道。

    菩提子答道:“董清若是世居蛮龄,他的住所必已陈旧不堪,现在下官查实他所居之屋,全用新木建造,还不到二个月之久,因此,派了匠人李三拆来一根椽子……”他说着,把手中的木条,双手呈上,当由衙役接了过去,递给陪审官彭志过目后,于是接下去道:“这是物证,此外,另有三个人证。”菩提子道。

    “匠人李三,另外二个是摆夷邦的移民,被下官捉来作证。”

    衙役听了,连忙出去,不久,带来了三个人证。

    “李三,你知道这是什么木料吗?”彭志问道。“这是椽木,由小人奉了菩提子大人之命,从董清的屋上拆的。”“你怎知那房屋是董清的呢?”陪审官彭志道。

    “众所周知,董氏父女住在那屋里,而且这两个外邦移民,是他们家里的男仆女佣,也可作证。”李三一边说,一边指者那两个男女。

    那二个男女听了大老爷的话,放心了,面色变得好看一点。于是彭志向赫芳作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你们叫什么名字,何处人氏?”赫芳道。

    “我叫阮生,她是内人白癸,摆夷邦赤岩村出世。”阮生道。

    “你们在董家做了多少时候?”赫芳道。

    “董清也是赤岩村入氏吗?”赫芳道。

    “我也不知道,主人父女是否赤岩村的土生土养,不过,我见他们在本村的山林里进进出出,想来住家也是在山林里面。”阮生道。

    “你认识董清父女有几年了?”赫芳道。“一华多。二个月前,董清说要搬家,需要男打杂和女烧饭两个佣人,叫我们夫妻去做。起首我们不想离开家乡,但后来经不起他,三句甜,两句苦,只得答应,跟随他们父女到蛮岭去,想不到现在出事了。”阮生道。“阮生,你说的都是实话吗?”赫芳道。

    “小人不敢欺骗,说的句句实话。”阮生道,

    “好,你退立旁边……”顿停片刻,赫芳接着道:“白癸,你的丈夫说话不老实,为汁么你不纠正他?”

    白癸吓势势地道:“他说的是实话。”

    于是赫芳拍案喝道:“大胆董清,他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这时,董清大剌剌的,并不惊慌,道:“我承认是赤岩村移民。”

    “你承认就奸……”赫芳说着,眼光移到王孝的面上,严肃地道:“你,王孝,受了董清多少钱,为他作假证人?”

    “小人知罪!”王孝道。

    恰在这时,衙役匆忙进入法庭,报告道:“外面有个老翁,自称山坳村村长王孝,求见大人。”

    众人听到另有一个王孝出现,不由大惊。

    赫芳立即吩咐道,“叫他进来!”过了一会,衙役领了那手持竹杖的老翁,走到案前,向赫芳叩首,道:“老汉王孝,拜见大人。”赫芳道:“免礼!”一边向对方观察,看来不像坏人,正拟开口问话,不料原来的那个王孝,显然情虚,一看情况不妙,飞跃出去,企图遁逃,可惜慢了一步,被菩提子掀倒地上,吩咐衙役将他三环六扣地绑了。

    事情已经明白,这案子也不必多审,赫芳道:“传方桂进来!”

    这时,一个衙役走来,对菩提子道:“大人!公主请你去。”于是他向赫芳和彭志打一个招呼,退出现场。

    须臾,方桂进入法庭,趋前分别向赫芳和彭志叩首后,垂头恭立。

    “大胆方桂。你串同假王孝,拿了伪造的证明书回来复命,该当何罪?”赫芳道。

    “没有呀!我到了蛮岭山坳村,因路径不热,问一个樵夫,他指示说,王家在竹林后面的茅舍竹篱便是。我到了那边,找到王孝,向他要了证明书回来,难道会错吗?”方桂理直气壮地道。

    “你遇见的是哪一个王孝?”赫芳边说边指这个老翁王孝和那边绑着的王孝。

    方桂看了二人,道:“是那个绑着的。”

    赫芳正拟开口,那老翁王孝抢着道:“方大人,你不会弄错吧!山坳村竹林后面,并无房屋,何来茅屋竹篱?”

    方桂道:“你这老儿,信口雌黄,我明明在那边进去出来,你怎说没有房屋,真是岂有此理?”

    那老者翁王奉道:“老汉年近古稀,自幼在山坳村长大,一草一木,无不热识,怎会信口雌黄?那竹林后面,除了我家亡儿王力的疑坟之外,决无什么茅舍竹篱,所以,老汉说你方大人弄错了。”

    方桂不服地道:“嘿!那么,见到活鬼了!我一个人也许弄错,难道我的跟班小陈也会弄错吗?我带他一起去的。”

    彭志道:“你们不必争论,问那假王孝,到底是怎幺一回事。”

    众人只管在倾听方桂和真王孝互相辩论这怪事,没有注意那个被绑卧她的假王孝,直到彭志说:“问那假王孝……”一看地上,除绳索外,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他的影子,不知在何时遁走了,这使大家惊骇非常。

    原来那假王孝乃是山精木魅之流,乘菩提子离开现场的机会,就使用缩骨潜形大法,逃之夭夭。

    蓦地,菩提子去而复返,匆忙地进入法庭,道:“上当了!公主并未召我,刚才那衙役是个魁物幻形,假传公主命令,使我空跑了一次,真是可恶。这里没有事吧!”“出事了,假王孝跑掉了!”赫芳道。

    菩提子听了,并不吃惊,叹道:“这是我的疏忽,想不到这厮也是个物魅,所以没有对他加上禁制……”停顿片刻,他接着道:“像董清父女,法道比刚才那两个物魅还要高深,可是逃不了,因他们已被我所禁制。”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

    彭志问道:“刚才那两个物魅逃掉,还追得回吗?”

    菩提子摇头道:“他们井无大恶,不必去追了。”

    于是彭志吩咐,押董雅仙进来受审。过了一会,两个衙役押着那女犯进来,走到案前跪下。

    真王孝看到董雅仙,也不管“法庭重地,严禁喧哗”。大声嚷道:“她是花妖,名叫董花,伤害我儿王力的女妖……”

    众衙役连忙阻止他高声叫喊。

    这时,董雅仙低头跪着,默然无言。

    彭志道:“刚才你说:亡儿王力的疑坟,请问那‘疑坟’二字是什么意思?”

    王孝叹了一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

    赫芳道:“不,你必须要讲出来,以便结束这件案子。不过,现在暂缓,你且到外面休息,稍待一会,我再传你问话。”

    真村长王孝双手作拱,退出法庭。接着赫芳命令道:“把犯人押下去!”于是赫芳宣布退庭。

    是日中午,赫芳邀请山坳村真村长王孝吃一顿便饭,陪客是彭志和菩提子。

    王孝讲述儿子王力和董花,又名雅仙的故事……

    千峰高矗云霄,群溪环绕山麓,两山之间,在南者属于罗刹邦蛮岭地区的山坳村,在北者则为摆夷邦边境的赤岩村。南山北山蜿蜒相隔二百里内,遍地占木参天。野草从生,瘴气迷漫。毒雾飘缈,凶禽猛兽,优游栖息,蛇虫爬蜥,出没无常,山径崎岖,可通南北,行人裹足,惟有猎民为了生活,不避艰险,深入幽壑绝谷,从事网戈,往往满载而归,崇山竣岭,幽壑险谷之内,猎物甚多,除禽兽外,尚有灵芝珍草,可制良药补剂,奇瓜异果,食之延年益寿,因此,当地居民多一身而兼二职者,那就是打猎和采药同时进行,但也有各自为政的。山中既产灵芝珍草。异果奇珍,必有山魈木魅,禽精兽怪,环伺觊觎,武功浅薄的人类前往采食,多为那批魈魅精怪,从中阻挠,或遭驱逐,或置之死地。甚至被吞果腹,尸骨无存。荒村僻壤的人,学识浅薄,不知果瓜芝草尚未成熟,功效有限,就去采摘,此举最为附近暗伺的魈魅精怪所忌,所以他们往往难免一死。山中瓜果芝草,得天地灵气滋润,又经数百千年孕育,才能成熟,称为珍品。到了那时,魈魅精怪群趋争夺,互相残杀,势所必然,胜者得手,吞服而去,潜炼金丹,修成仙体;败者尸伏山坡,骨暴沙砾,含恨千古。

    在这个二百里周围的小天地里,当地居民年年捕杀了许多风麟龙龟之属,和采摘瓜果芝草等珍品,同时也有不少猎人药师在山中作业时丧身。物类被捕杀和采摘的数量虽多,人类在作业时的死亡虽众,但前者生生不息,后卉瓜瓞绵绵,历尽千秋万岁,经过无数变化,此地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大局面,除了一部分物类,因年深月久而修成了魍魅精怪之外。当时,蛮岭群山丛中,万仞峭壁上的石隙里,生长着一株千年灵芝,因饱受日月精华,天地瑞气,芝尖丰茂,微露隙外,而芝茎则完全隐没于隙内,发山阵阵幽香。顿时惊动了这个区域里的许多魈魅精怪。个个希望把它据为已有,以享口福。可是,天然峭壁,高不可攀,瀑布猛泻,腻滑如镜,遂便一般的妖物对此灵芝,可望而不可即,不免垂涎三尺,徒呼奈何而己。

    三年前的某一夏大。时在正午,一条独角巨蟒,头大犹如七石缸。双口如恒,身长百余丈,遍体彩鳞,住峭壁之下蜿蜒出现。它张开血盆大口,先把附近潜伏而不及逃避的花妖木魔,禽精兽怪,一一吸入腹中,使现场成为“惟我独尊”。接着。蟒身略作伸缩,顷刻之间巳将腹中猎物消化殆尽。于是游到一株数百尺高的古松上,以尾缠紧树腰,悬空高神蟒首,口中吐出赤舌如炼、冲破瀑布。直向峭壁上灵芝所在的石隙猛吸,吸力强大非凡,空间相隔尚有数丈,已见芝尖微微摇动,若再加劲,不难将这千年珍品吸入嘴里,但可惜它用力太猛,古松摇摇摆摆,显然不胜负荷,蓦地一声巨响,山泥崩坍,它横斜地倒下,连树根也出土了。功亏一篑,巨蟒似乎非常生气,把身子用劲收紧,只听得忽喇一响,松腰被它的劲力绞断,以泄其愤,使那株生长了数百年,已将成神的古松,无端端遭劫。岂非天数?

    它休息一下,但也不甘心就此罢休,接着又蜿蜒地将尾部缠住另外两柱相隔数丈的古树干上。目光照耀蟒鳞,远望犹如彩虹横亘,真奇观也。这样一来,双木就有支撑蟒躯的力量,使它尾部盘缠巩固,能够发挥头部冲动的威力。于是又直伸蟒头,好像一柱擎天,针对着峭壁高处的石隙。吐出赤舌,企图通过瀑布的水帘,吸出灵芝,但可惜术能如愿,原来空间尚有一段距离。无论它如何加紧猛吸,但大部分吸力终被瀑布所抵销,而且水帘反因吸力的增强使倒泻之势更为惴激,无形中发生阻力也愈大。显然一株千年灵芝所生之处,自有百神呵护,岂容丑类轻易攫取?可是奇珍异品既为外界发现,觊觎者必多,巧取豪夺,随时可能发生,势难永久保持原物不失。换言之,发现了一件任何东西,不论有益或有害,也决不会永久让它搁置、必然有人加以利用,即使砒霜毒药也不例外,何况千年灵物,服之使人长生不老,有百利而无一害,谁不想要?

    那巨蟒与天然瀑布搏斗良久、前者终于力殚,只得知难而退,缩回蟒头,盘踞树梢,闭目不动,看似入眠,非实它正在思忖别的良策。

    正在这时。天空出现一只黑色大鹫,翱翔之际,犹如一片乌云,掩蔽厂日光,使白天顿成黑夜。须臾,它已到达目的地上空,展翅飞舞,俯冲而下,风声呼呼,响彻山林,木叶纷纷飞坠。接着,它冲破了瀑布的水帘,伸出巨爪如钩,向峭壁上的石隙抓去。企图抓出千年灵芝,不料隙旁四周护芝的石质坚硬如钢,石面腻滑似油,使鹫爪只抓得三寸芝尖,未能连茎带根拔起,显然它已被抓断,大部分依然保留在石隙之内。

    大鹫正拟飞离峭壁,哪知盘踞树梢的巨蟒早巳在旁窥伺,准备突击,一见机会来了,连忙空上窜,疾如迅电,口吐双叉红舌,犹如一条长链,实施偷袭。把那大鹫的右胫缠紧,硬劲把它从空中拖住,不得高飞。

    大鹫不虞有此变化,忽感有右胫一阵剧痛,好比刀割,不由右爪一松,而那爪中的三寸芝尖立即坠落万丈深溪,被瀑布冲向下流。它一看知是巨蟒作祟,就勃然大怒,迅即鼓翅舞翼,准备冲霄飞去,想把后者也带到高空,但三升三挫,而且蟒舌收缩加紧,蟒口吸力增强,使鹫身开始下沉,才知遇上劲敌,于是它使用左爪,抓住了那蟒舌,用劲一拉,把它拉断,这是第一回合。

    这样一来,蟒断舌受创,鹫虽荻得自山,但右胫仍为另半段断舌缠着,尚未脱落。也中毒了。同时,它们凶心均各大发,双方都不甘罢休,接着,大鹫向巨蟒头顶的高空盘旋,随时准备下袭,而蟒头仰伸,摇摆不已,身躯则蠕蠕地缠得两株大树更紧。彼此相持良久,突然前者挟雷霆之势,斜飞俯冲,先行攻击,后者张开血盆大口,迎前搏斗,一掠而过,蟒皮被鹫爪划破三尺,露出了内肉,血流如注,腥气飘荡,中人欲呕。同时鹫翼也被蟒口咬掉了许多羽翮,纷纷坠下地面。这是第二回合。

    不久,第三回合开始。大鹫又盘旋而至,仲爪苴攻那缠在另一株树上的蟒尾,来势凶猛,因蝣身太长,距离太远,使蟒头来不及反扑救护,终于被它抓去一大块带皮的蟒肉之后,退飞高空。

    巨蟒再度受挫,愤怒非常,口吐半段断舌,双目炯炯发光如火,仰视空中强敌,一边迂回地游动尾部,企图缩小盘踞的范围,从两株树转移到一株树上,以便巩固本身的阵地,可是那狡猾的大鹫偏不让它这样做,立即俯冲而来,似乎重施故技,攻击鳞尾的旧创,使其伤上加伤,但那巨蟒一次上当,二次小心,早有准备,迅速地回首窜去支援,不料大鹫使用声东击西之计,乘蟒头伸过去的机会,立即斜飞侧转,反爪抓住了对方头上的七寸部分,一边使用利喙,啄瞎了两只蟒目,等到尾部反击相救,它已经飞走,不知去向了。

    巨蟒失明之后,眼眶里血如泉涌,口吐毒雾似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