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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变文集新书 卷 五

作者:《敦煌变文集新书》潘重规

  •   一、〔伍子胥變文〕

      昔周國欲末,六雄競起,八□諍(爭)侵。

      南有楚國平王,安仁(人)治化者也。王乃朝庭萬國,神威遠振,統領諸邦。外典明臺,內昇宮殿。南與天門作鎮,北以淮海為關,東至日月為邊,西與佛國為境。開山川而地軸,調律呂以辯陰陽。駕紫極以定天闕,撼黃龍而來負翼。六龍降瑞,地像嘉和,風不鳴條,雨不破塊。街衢道路,濟濟鏘鏘,蕩蕩坦坦然,留名萬代。

      楚之上相,姓仵(伍)名奢,文武附身,情存社稷。手提三尺之劍,清(請)託六尺之軀。萬邦受命,性行淳直,議(儀)節忠貞,意若風雲,心如鐵石,恒懷匪懈,宿夜兢兢。事君□致為美,順而成之;主若有僣,犯顏而諫。  伍奢乃有二子,見事於君。小者子胥,大名子尚。一事梁國,一事鄭邦,並悉忠貞,為人洞達。

      楚王太子,長大未有妻房。王問百官:「誰有女堪為妃后?朕聞國無東宮,半國曠地,東海流泉溢,樹無枝,半樹死;太子為半國之尊,未有妻房,卿等如何?」大夫魏陵啟言王曰:「臣聞秦穆公之女,年登二八,美麗過人。眉如盡月,頰似凝光,眼似流星,面如花色。髮長七尺,鼻直顏方,耳似璫珠,手垂過膝,拾指纖長。願王出敕,與太子平章。儻若得稱聖情,萬國和光善事。」

      遂遣魏陵,召募秦公之女。楚王喚其魏陵曰:「勞卿遠路,冒涉風霜。」

      其王見女,姿容麗質,忽生狼虎之心。魏陵曲取王情:「願陛下自納為紀后。東宮太子,別與外求。美女無窮,豈●(妨)大道。」王聞魏陵之語,喜不自昇(勝),即納秦女為妃,在內不朝三日。  伍奢聞之,忿怒。不懼雷電之威,披髮直至殿前,觸聖情而直諫。王即驚懼,問曰:「有何不祥之事?」伍奢啟曰:「臣今見王無道,慮恐失國喪邦。忽若國亂臣逃,豈不由秦公之女!與子娶婦,自納為妃,共子爭妻,可不慚於天地!此乃混沌法律,顛倒禮儀。臣若諫交,恐社稷難存!」王乃面慚失色,羞見群臣。「國相,可不聞道,成謀\不說,覆水難收;事已〔如〕斯,勿復重諫!」

      伍奢見王無道,自納秦女為妃,不懼雷電之威,觸聖情而直諫:「陛下是萬人之主,統領諸邦,何得信受魏陵之言!」(下闕)

      孝之心,□果救吾之難,幽冥懸……別。子尚遠承父書相喚,悲泣將……平王囚禁,遠書相命,欲救慈父,……王曰:「卿父今被嚴刑,囚繫□於阱……救父愆,何名孝子?卿須急去,更莫再三。」子尚即辭鄭王,星夜奔於梁國,見弟子胥,具言書意。「今為平王無道,信受?(佞)臣之言,因繫慈父之身,擬將嚴峻,吾今遠至,喚弟相隨。事意不得久停,願弟急須裝束。」子胥見兄所說,遙知父被勾留,逆委事由,書當多偽。報其兄曰:「平王無道,乃用賊\臣之言,囚禁父身,擬將誅剪。見我兄弟在外,慮恐在後讎宛(怨),詐作慈父之書,違道妄相下脫,此之情況,足得一……誅戮,駝(馳)書相命,必是妖言,擬收……不可登途,由如鈍鳥盪羅,泉魚(下闕)

      「今卻返具述胥言。適有麤疏,請君勿責。」使人得語,便即卻迴,將繩自縛,乃見平王。啟平王曰:

      「奉命身充為急使,月夜奔波歷數州,

      會稽山南相趁及,拔劍擬欲斬臣頭。

      臣懼子胥手中劍,子胥怕臣俱總收。

      彼此相擬不相近,遙語聲聲說事由。

      卻迴報你平王道,即日興兵報父讎。」

      楚帝聞此語,怕(拍)陛大嗔:「勃逆小人,何由可耐。一寸之草,豈合量天;一笙毫毛,擬拒爐炭。子胥狂語,何足可觀;風裏野言,不須採拾!」楚王使獄中喚出仵奢、子尚,處法徒刑。子尚臨死之前,仰面向天嘆而言曰:「吾當不用弟語,遠來就父同誅,奈何!奈何!更知何道?吾死之後,願弟得存。忽爾天道開通,為父讎冤殺楚。」遺語已訖,便即殺之。父子二人,同時誅戮。

      楚王出敕,遂捉子胥處,若為?

      敕曰:「梁國之臣,逆賊\子胥,父事於君,不能忠謹,徒(圖)謀\社稷,暴虎貪殘。子尚鄭國之臣,并父同時殺訖。唯有子胥逃逝,目下未獲。如能捉獲送身,賞金千斤,封邑萬戶。隱藏之者,法有常刑。先斬一身,然誅九族。所由寬縱,解任科徵,盡日奏聞。固(錮)身送上。」敕既行下,水楔(泄)不通,州縣相知,牓標道路。村坊搜括,誰敢隱藏;競擬追收,以貪重賞。

      子胥行至莽蕩山間,按劍悲歌而歎曰:  子胥發忿乃長吁,大丈夫屈厄何嗟嘆。

      天網恢恢道路窮,使我恓惶沒投竄。

      渴乏無食可充腸,迴野連翩而失伴,

      遙聞天漸(塹)足風波,山岳岧嶢接雲漢。  窮洲旅際絕?(舟)船,若為得達江南岸,

      上倉(蒼)儻若逆人心,不免此處生留難。

      悲歌以(已)了,更復前行,信業隨緣,至於潁水。風來拂耳,聞有打沙(紗)之聲,不敢前盪,隈形即立。

      子胥行至潁水旁,渴乏飢荒難進路,

      遙聞空裏打紗聲,屈節斜身便即住。

      慮恐此處人相掩,捻腳攢形而映樹;

      量久穩審不須驚,漸向樹間偷眼覷。

      津傍更亦沒男夫,唯見輕盈打紗女,

      水底將頭百過窺,波上玉腕千迴舉。

      即欲向前從乞食,心意懷疑生遊(猶)豫,

      進退不敢輒諮量,踟躕即欲低頭去。

      女子泊(拍)紗於水,舉頭忽見一人。行步獐狂,精神恍惚,面帶飢色,腰劍而行,知是子胥。乃懷悲曰:「兒聞桑間一食,靈輒為之扶輪;黃雀得藥封瘡,銜白環而相報。我雖貞潔,質素無虧,今於水上泊紗,有幸得逢君子,雖即家中不被(備),何惜此之一餐。」緩步岸上而行,乃喚:「遊人且住,劍客是何方君子?何國英才?相貌精神,容儀聳幹。緣何急事,步涉長途。失伴周章,精神恍惚。觀君面色,必然心有所求。若非俠客懷冤,定被平王捕捉?兒有貧家一惠,敢屈君餐。情裏如何?希垂降步。」子胥答曰:「僕是楚人,身充越使,比緣貢獻,西進楚王。及與梁鄭二國計會軍國,乘●(肥)卻返,行至小江,遂被狂賊\侵欺,有幸得存。今日登山驀嶺,糧食罄窮,空中聞娘子打紗之聲,觸處尋聲訪覓。下官形骸若此,自拙為人,恐失王逞(程),奔波有實;今遊會稽之路,從何可通?乞為指南,不敢忘(望)食!」女子答曰:「兒聞古人之語,蓋不虛言。情去意實難留。斷弦由可續,君之行李,足亦可知。見君盼後看前,面帶愁容而步涉,江山迢遞,冒染風塵,今乃不棄卑微,敢欲邀君一食:

      兒家本住南陽縣,二八容光如皎練,

      泊紗潭下照紅粧,水上荷花不如面。

      客行由同海泛舟,博(薄)暮皈巢畏日晚,  儻若不棄是卑微,願君努力當餐飯。」

      子胥即欲前行,再三苦被留連,人情實亦難通,水畔●(蹲)身,即坐吃飯。三口便即停餐,媿賀(荷)女人,即欲進發。更蒙女子勸諫,盡足食之。慚愧彌深,乃論心事。子胥答曰:

      「下官身是仵子胥,避楚逃逝入南吳,

      慮恐平王相捕逐,為此星夜涉窮途。

      蒙賜一餐堪充飽,未審將何得相報!

      身輕體健目精明,即欲取別登長路。

      僕是棄背帝鄉賓,今被平王見尋討,

      恩澤不用語人知,幸願娘子知懷抱。」  子胥語已向前行,女子號咷發哭聲:  「旅客惸惸實可念,以死匍匐乃貪生。  食我一餐由未足,婦人不愜丈夫情。  君雖貴重相辭謝,兒意慚君亦不輕。」

      語已含啼而拭淚,「君子容儀頓憔悴,

      儻若在後被追收,必道女子相帶累。

      三十不與丈夫言,與母同居住鄰里,

      嬌愛容光在目前,列(烈)女忠貞浪虛棄。」

      喚言仵相物(勿)懷擬(疑),遂即抱石投河死。

      子胥迴頭聊長望,怜念女子懷惆悵,

      遙見抱石透河亡,不覺失身稱冤枉。  無端潁水滅人蹤,落淚悲嗟倍悽愴:  儻若在後得高遷,唯贈百金相殯葬!」

      子胥哭已〔了〕,更復前行。風塵慘面,蓬塵映天,精神暴亂,忽至深川。水泉無底,岸闊無邊。登山入谷,遶澗尋源,龍蛇塞路,拔劍盪前,虎狼滿道,遂即張弦。餓乃蘆中餐草,渴飲巖下流泉。丈夫為讎發憤,將死由如睡眠。川中忽遇一家,遂即叩門乞食。有一婦人出應,遠蔭弟〔語〕聲,遙知是弟子胥,切語相思慰問,子胥緘口不言。知弟渴乏多時,遂取葫蘆盛飯,并將苦苣為薺。子胥賢士,逆知阿姊之情,審細思量,解而言曰:「葫蘆盛飯者,內苦外甘也,苦苣為虀者,以苦和苦也。義合遣我速去速去,不可久停。」便即辭去。姊問弟曰:「今乃進發,欲投何處?」子胥答曰:「欲投越國,父兄被殺,不可不讎。」阿?(姊)抱得弟頭,哽咽聲嘶,不敢大哭,歎言:「痛哉!苦哉!自撲搥凶(胸),共弟前身何罪,受此孤恓!」

      曠大劫來自何罪,如今孤負阿爺孃。

      雖得人身有富貴,父南子北各分張。

      忽憶父兄行坐哭,令兒寸寸斷肝腸,

      不知弟今何處去,遺吾獨自受恓惶。

      我今更無眷戀處,恨不將身自滅亡!」

      子胥別姊稱「好住!不須啼哭淚千行。

      父兄枉被刑誅戮,心中寫火劇煎湯。

      丈夫今無天日分,雄心結怨苦蒼蒼;

      儻逢天道開通日,誓願活捉楚平王。

      捥心并臠割,九族總須亡,

      若其不如此,誓願不還鄉!」

      作此語了,遂即南行。行得廿餘里,遂乃眼?〔耳熱,遂即〕畫地而卜,占見外甥來趁。用水頭上攘之,將竹插於腰下,又用木劇(屐)倒著,並畫地戶天門,遂即臥於蘆中,咒而言曰:「捉我者殃,趁我者亡,急急如律令。」子胥有兩個外甥—子安子永,〔至家有一人食處,知是胥舅,不顧母之孔懷,遂即生惡意奔遂(逐),我若見楚帝取賞,必得高遷。逆賊\今既至門,何因不捉?行可十里,遂即息於道旁。子安〕少解陰陽,遂即畫地而卜,占見阿舅頭上有水,定落河旁;腰間有竹,塚墓城(成)荒;木劇到(倒)著,不進傍徨。若著此卦,必定身亡。不復尋覓,廢我還鄉。子胥屈節看文,乃見外甥不趁,遂即奔走,星夜不停。  川中又遇一家,牆壁異常嚴麗,孤莊獨立,四迥無人,不恥八尺之軀,遂即叩門乞食。

      子胥叩門從乞食,其妻歛容而出應。

      劃見知是自家夫,即欲發言相識認。  婦人卓立審思量,不敢向前相附近,

      以禮設拜乃逢迎,怨結啼聲而借問:

      「妾家住在荒郊側,四迥無鄰獨棲宿,  君子從何至此間,面帶愁容有飢色。

      落草獐狂似怯人,屈節攢刑而乞食。  妾雖禁閉在深閨,與君影響微相識。」

      子胥報言娘子曰:

      「僕是楚人充遠使,涉歷山川歸故里,

      在道失路乃昏迷,不覺行由來至此。

      鄉關迢遞海西頭,遙遙阻隔三江水,  適來專輒橫相●,自側於身實造次。

      貴人多望錯相認,不省從來識娘子。

      今欲進發往江東,幸願存情相指示。」

      其妻遂作藥名〔詩〕問曰:「妾是仵茄之婦細辛,早仕於梁,就禮未及當歸,使妾閑居獨活。●莨薑芥,澤瀉無憐(鄰),仰歎檳榔,何時遠志。近聞楚王無道,遂發豺狐(柴胡)之心,誅妾家破芒消,屈身苜蓫。葳蕤怯弱,石膽難當,夫怕逃人,茱萸得脫。潛形菌草,匿影藜蘆,狀似被趁野干,遂使狂夫莨菪。妾憶淚霑赤石,結恨青箱。夜寢難可決明,日念舌乾卷柏。聞君乞聲厚朴,不覺躑躅君前,謂言夫婿麥門,遂使蓯蓉緩步。看君龍齒,似妾狼牙,桔梗若為,願陳枳殼。」子胥答曰:「余亦不是仵茄之子,亦不是避難逃人,聽說途之行李。余乃生於巴蜀,長在藿鄉,父是蜈公,生居貝母。遂使金牙採寶,支子遠行。劉寄奴是余賤朋,徐長卿為之貴友。〔共〕渡蘘河,被寒水傷身,三伴芒消,唯余獨活。每日懸腸斷續(續斷),情思飄颻,獨步恒山,石膏難渡。披巖巴戟,數值狼胡,乃意款冬,忽逢鍾乳。留心半夏,不見鬱金。余乃返步當歸,芎窮至此。我之羊齒,非是狼牙。桔梗之情,願知其意。」妻答曰:「君莫急急,即路遙長。

      縱使從來不相識,錯相識認有何妨。  妾是公孫鍾鼎女,疋配君子事貞良。

      夫主姓仵身為相,束髮千里事君王。

      自從一別音書絕,憶君愁腸氣欲絕。

      遠道冥冥斷寂寥,兒家不慣長欲別。

      紅顏憔悴不如常,相思落淚何曾歇,

      年光虛擲守空閨,誰能渡得芳菲節。

      青樓日夜減容光,只緣蕩子事(仕)於梁。

      嬾向庭前睹明月,愁歸帳裏抱鴛鴦。

      遠附雁書將不達,天寒阻隔路遙長,

      欲織殘機情不?,畫眉羞對鏡中粧。  偏憐鵲語蒲桃架,念鷰雙栖白玉堂,

      君作秋胡不相識,妾亦無心學採桑。

      見君口中雙板齒,為此識認意相當。

      麤飯一餐終不惜,願君且住莫匆忙。」  子胥被認相辭謝,方便軟言而帖寫:

      「娘子莫漫橫相干,人間大有相似者。

      娘子夫主姓仵身為相,僕是寒門居草野;

      儻見夫婿為通傳,以理勸諫令歸舍。

      今緣事急往江東,不得停留復日夜。」  其婦知胥謀\大事,更亦不敢驚動。如法供給,以理發遣。

      子胥被婦識認,更亦不言。丈夫未達於前,遂被婦人相識,豈緣小事,敗我大儀。列士抱石而行,遂即打其齒落。晝即看日,夜乃觀星,奔走不停,遂至吳江北岸。慮恐有人相掩,潛身伏於蘆中,按劍悲歌而歎曰:

      「江水淼漫波濤舉,連天沸或淺\或深,

      飛沙蓬勃遮雲漢,清風激浪喻摧林。

      白草遍野覆平原,綠柳分行垂兩岸,

      鳥鵲拾食遍交橫,魚龍踊躍而撩亂。  水貓遊健戲爭奔,千迴不覺長吁嘆。  忽憶父兄枉被誅,即得五內心腸爛。

      思量讎恨痛哀嗟,今日相逢不相捨,

      我若命盡此江潭,死活總看今日夜。

      不辭骸骨掩長波,父兄之讎終不斷,

      上蒼靡草總由風,還是諸天威力化。」

      悲歌以(已)了,行至江邊遠盼,唯見江潭廣闊,如何得渡!蘆中引領,迴首寂然。不遇汎舟之賓,永絕乘楂之客。唯見江鳥出岸,白露(鷺)鳥而爭飛;魚鱉縱橫,鸕鴻芬(紛)泊。又見長洲浩汗,漠浦波濤,霧起冥昏,雲陰靉●。樹摧老岸,月照孤山,龍振(震)鱉驚,江沌作浪。若有失鄉之客,登岫嶺以思家,乘查(楂)之賓,指參辰而為正,岷山一住,似虎狼盤旋,濆濆如鼓角之聲,並無船而可渡。經餘再宿,隱匿蘆中。波上唯見一人,唱謳歌而撥棹,手持輪鉤,欲以(似)魚(漁)人,即出蘆中,乃喚言:「執鉤乘船之仕,蹔屈就岸相看,勿辭之(乏)勞,幸願存情相顧。」魚人聞喚,當即尋聲,蘆中忽見一人,便即搖船就岸。收輪卷索,息棹停竿,隨流水上,翩翩歌清風而問曰:「君子今欲何去。迥在江旁浦側,不見乘船泛客,又無伴侶肅(蕭)然。為當流浪漂蓬,獨立窮舟旅岸。縱使求船覓渡,在此寂絕舟船;不恥下末愚夫,願請具陳心事。」子胥答曰:「吾聞人相知於道術,魚相望(忘)於江湖,下奏(走)身是遊人,豈敢虛相誑語!今緣少許急事,欲往江南行李。自拙為人,幸願先生知委;儻蒙賜渡,恩可殺身,若也不容,自當息意。」魚人答曰:「適來見貌辨色,觀君與凡俗不同。君子懷抱可知,更亦不須分雪。我聞別人不賤,別玉不貧。秦穆公賜酒蒙恩,能言獨正三軍,空籠\而獲重貴。觀君艱辛日久,渴乏多時,不可空腸渡江,欲設子之一餐,吾家去此往返十里有餘,來去稍遲,子莫疑怪。」子胥答曰:「但求船渡,何敢望餐!」魚人答曰:「吾聞麒麟得食,日行千里;鳳凰得食,飛騰四海。」答語已了,留船即去。乃向家中取食。子胥聞得此語,即與魚人看船。子胥心口思惟:「此人向我道家中取食,不多喚人來提我以否?」遂即拋船而走,遂向蘆中藏身。魚人逡巡之間,即到船所。其魚人乃取得美酒一榼,魚肉五斤,薄餅十番,飯攜一罐,行至船所,不見蘆中之士,唯見岸上空船。顧戀之情,悲傷不已。魚人歌而喚曰:「蘆中之仕,何故潛身?出來此處相看,吾乃終無惡意,不須疑慮,莫作二難。為子取食到來,何故不相就食?」子胥聞船人此語,知無惡意,遂即出於蘆中,愧賀(荷)取食艱辛,逢迎卑謝。於時鋪設,兩共同餐。便即鼓棹搖船,至於江半,子胥得食喫足,心自思惟:「凡人得他一食,慚人一色;得人兩食,為他著力。」懷中璧玉,以贈船人。畏暮貪前,與物不相承領。子胥慮嫌信少,更脫寶劍相酬。魚人息棹迴身,乃報子胥言曰:「君莫造次,大須三思,一惠之餐,有何所直。人之屈厄,魚鱉同群;君子迍邅,龍蛇共處。楚王捕逐於子,捉獲賞賜千金;隱匿之人,誅身滅族。吾上不貪明君重賞,下不避誅戮之褰(愆),子欲寶劍相讎(酬),何如平王之物?龍泉寶劍,與子防身;璧玉荊珍,將充所貴。後若高遷富貴,莫忘一朝。自責蒲柳之年,逢君日晚,劍璧之事,請更莫留。子若表我心懷,更亦不須辭謝。」子胥見人不受,情中漸覺不安。心口思惟,慮恐船人嫌我信物輕少。雖是君王寶物,知欲如何,遂擲劍於江中,放神光而煥爛。劍乃三涌三沒,水上偏偏。江神遙聞劍吼。戰悼(掉)湧沸騰波,魚鱉忙怕攢泥,魚龍奔波透出。江神以手捧之,懼怕乃相分付。劍既離水,魚鱉跳梁,日月貞明,山林皎亮,雪(雲)開霧散,霞散煙流,岸樹迎賓,江風送客。遠望沙旁白露(鷺),博(薄)暮擬欲歸林。浦側不見承船,汎客又無伴侶。唯見孤山淼漫,迴盼故鄉,拭淚沾衣,心懷鬱燠。渡江欲至南岸,子胥乃問船人曰:「先生姓何名誰?鄉貫住在何州縣?」魚人答曰:「我亦無姓無名,長住江而為伴。橫干莫浦,綰劍深潭,今日兩賊\相逢,何用稱名道姓!君為蘆中之事(士),我為船上之人,意義足亦可知,富貴不須相忘。」子胥曰:「蒙先生一濟,無有忘時,遇藥傷蛇,由能返報。」魚人問曰:「只今逃逝,擬投何國?」子胥曰:「擬投越國。」魚人曰:「子投越國,—越國與楚和順,元不交兵,慮恐捉子送身,懷報讎心不達。子投吳國,必得流通。吳王常與楚讎,兩國不相和順。吳與楚國數為征戰,無有賢臣,得子甚要。」子胥問船人曰:「:「吳國如何可投得?」船人曰:「子至吳國,入於都市,泥塗其面,披髮獐狂,東西馳走,大哭三聲。」子胥曰:「此法幸願解之。」船人答曰:「泥塗其面者外濁內清;大哭三聲,東西馳走者,覓其明主也;披髮在市者理合如斯也。吾非聖人,經事多矣。」子胥蒙他教示,遂即拜謝魚人。慮恐楚使相逢,不得久停,至岸即發。哽咽聲嘶,由如四鳥分飛,狀若三荊離別;遂別魚人南行,眷戀之情,悲傷不已。迴頭遙望,忽見魚人覆船而死。子胥愧荷魚人,哽咽悲啼不已,遂作悲歌而歎曰:

      大江水兮淼無邊,雲與水兮相接連;

      痛分痛兮難可忍,苦兮苦兮冤復冤。  自古人情有離別,生死富貴總關天,

      先生恨胥何勿事,遂向江中而覆船。

      波浪舟兮浮沒沈,唱冤枉兮痛切深,

      一寸愁腸似刀割,途中不禁淚沾襟。

      望吳邦兮不可到,思帝鄉兮懷恨深,

      儻值明主得遷達,施展英雄一片心。  悲歌已了,更復向前,悽愴依然。丈夫契闊,何大迍邅?忠心盡節,事君九年,夙夜匪懈,晨省無愆。今遭落薄(魄),知復何言。語已懷〔恨〕,氣上衝咽,業也命也,並悉關天。登山驀嶺,渡水尋川,求卻不卻,求前不前,動即被餓,性命轉然。平王太劇,唱叫稱冤,子胥帶劍,途步而前。至漭蕩山間,石壁侵天萬丈,入地騰竹縱橫。遙望松羅,山崖斗(陡)暗,蟲狼離合,百鳥關關,思憶帝鄉,乃為歌曰:

      我所思兮道路長,涉江水兮入吳鄉。

      父兄冥莫知何在,零丁遣我獨栖惶。

      丈夫流浪隨緣業,生死富貴亦何常,

      平王曲受魏陵語,信用讒佞煞忠良。

      思故鄉兮愁難止,臨水登山情不已。

      楚帝輕盈怜細腰,宮裏美女多餓死,

      秦穆公之女顏如玉,二八容光若桃李,

      見其姿首納為妃,豈合君王有此理。

      自從逃逝鎮懷憂,使我孤遺無所投,  晝即途中尋鬼路,躡影藏形恒夜遊。

      燕山勒頌知何日,冒染蓬塵雙鬢秋,

      不慮東西抗天塞,唯愁渴乏渡荒州。  願我平安達前所,行無滯礙得通流;

      儻若吳中遇明主,興兵先斬魏陵頭。

      悲歌已了,由懷慷慨,北背楚關,南登吳會。屬逢天暗,雲陰靉●。失路傍徨,山林摧滯。怪鳥成群,蟲狼作隊,禽號姓姓(狌狌),獸名狒狒。忽示(●)心驚,拔劍即行。〔匣中光出,遍野精明,中有日月,北斗七星〕心雄慘烈,不懼千兵。〔平王捉我,事未消寧〕,儻被擒獲,百死無生。〔偷蹤竊道,飲氣吞聲,風吹草動,即便藏形〕。劍歌已了,更復前行。〔北跨廣陵,南登吳會,關津忽切,州縣嚴加,勒鋪交橫,鎮代相續。潛身避影〕,一步一前,不經旬月之間,即至吳國。一依魚人教示,披髮遂入市中,塗面上〔而行〕,獐狂大哭三聲,東西馳走。吳國臣佐,乘馬入市遊行,正見異色奇才,身長八尺,知是〔賢臣〕,奔走啟告吳王:「適別龍顏,遊於纏(廛)市,見一外國君子,泥塗而獐狂,披髮悲啼,東西馳走。臣以傍觀的審,監貌可知,望陛下追問逗遛,必是懷冤俠客!」吳王聞相此語,心生歡喜,遂集群臣撥珠簾而說夢:「朕昨夜三更,夢見賢人入境,遂乃身輕體健,踊躍不勝。卿等詳儀(議),為朕解其善惡。」百官聞王此語,一時舞道(蹈)呵呵,齊唱太平,俱稱萬歲。「市中有八尺君子,雅合陛下之心,見在群臣,不勝喜賀。」吳王即令急使,向市中迎召賢臣。「為朕傳語,雖不先相識,欲得相見,面申懷抱。」使人得其口敕,走馬直入市中,見子胥具說吳王口敕。子胥奉王敕命,不敢遲違,隨使便行,乃至吳王殿所。匐面在地,哽咽聲嘶,良久而起。吳王知是子胥,便即悲情予問:「楚王不納忠諫之詞,曲受佞臣之語,枉殺卿之父兄,奈何荼毒,悽愴難論,痛苦之哉,誰能復忍。山河阻隔,遠涉風雲,朕國狹小,勞卿遠至。」子胥良久,攬髮而言:「臣父兄事君不謹,遂被楚帝誅身。臣即不紹於家,棄父離君逃走。臣聞國之將喪,災害競興。樹欲摧折,風霜共逼。孤情難立,見此艱辛,皂帛(白)難分,龍蛇混雜。臣欲自刎而死,地下羞見仙(先)人。故投託明王,願陛下知臣心素,臣居草野,長在蓬門,不堪事立君王,多幸蒙王收錄。」吳王報言曰:「朕國狹窄,乏少中(忠)良;立卿今欲為臣屈節,莫將為所恥?」子胥曰:「臣是小人,虛沾大造,蒙王收錄,早是分外垂恩。更蒙舉立為臣,死罪終當不敢!」吳王問左右曰:「卿等如何?」群烈(列)咸言唱充。悉道:「明王有敢(感),外國來投。拜為匡輔大臣,合國齊稱萬歲。」

      子胥為臣志節,恒懷匪懈之心;夙夜兢兢,事君終無二意。言不傷氣,語乃和光。遐邇詵詵,官寮濟濟。天兵不動,征馬停鞭,四塞歸臨,八方安怗。禍亂不作,災害不興,百姓歡忻,歌謠滿路,同於堯舜之年。咸云我皇有感,聖日巍巍,乾●(坤)再明。子胥治國一年,風不鳴條,雨不破塊。治國二年,倉庫盈益,天下清太(泰),吏絕貪殘,官寮息暴。治國三年,六夷送款,萬國咸投。治國四年,感得景龍應瑞,赤雀咸(銜)書,芝草並生,嘉和(禾)合秀。耕者讓畔,路不拾遺。三教並興,城門不閉。更無呼喚,無搖(徭)自活。子胥治國五年,日月重明,市無二價,貓鼠同穴,米麥論分,牢獄無囚。競說君臣道合,遠近宣讚,愧賀(荷)仵相之功。百姓皆詣子胥之門。「願與仵相為兵伐楚。」子胥見勇夫投募,不敢自專。遂啟吳王:「臣是小人,濫蒙恩寵,功效未立,何敢興心;自度無堪,終當不敢。」吳王報曰:「朕聞養子備老,積行擬衰。去歲擬遣相讎,慮恐讎心未發。比年清太(泰),皆是仵相之功。今不讎冤,何名孝子!朕國興兵伐楚,正合其時。」敕召國內勇夫,乃與仵相讎報。敕召曰:「仵相父兄,枉被平王誅戮,今欲徵發天兵討楚,召募效力之人。如有判(拼)命相隨,火急即須投募。先賜重賞勳祿,不輕有此。驍列之夫,速來所次陳牒。」敕既行下,遠近咸知,各悉投名,爭前應募。兵部簡練,選試詮量。勇冠三軍,決勝千里。亦有撓關弄木,手把方梁,抱石跳空,弓彎七札。榜示七日,募得九十萬精兵。賞排借綠,各賜千段。所由將過城外,排立雁行。吳王既見戰卒,列在城南,便即慰勞戰士。吳王問子胥曰:「今欲伐楚,可用幾兵?」子胥啟吳王曰:「且須萬兵。」吳王曰:「萬兵不少以不?」子胥曰:「臣聞一人判死,百人不敵;百若齊心,橫行天下。」吳王曰:「不然,但將九十萬人,始可相伐。」吳王即立子胥為元帥大將軍行兵節度。上承天子之教,為父報讎俠冤。於是廣殺牛羊,城南宴設。酒有千斛,肉乃萬斤,一概均分,食無高下。吳王出城送子胥:「卿但努力,謹慎前路,天道相饒,讎心必宄(究)。朕亦無憂於國,卿亦不負幽魂。事了早還,莫令憂慮。」子胥啟吳王曰:「臣今將兵討楚,必稱所心。願陛下莫慮愁心,遠念臣之逞(程)路。計亦不遠旬月中間,事了迴兵,自當死謝!」子胥辭王以(已)了,便即徵發天兵。四十二面大鼓籠\天,三十六角音聲括地,傍震百里山林,隱隱轟轟。搦生手(先)鋒,乃先踏道。陣雲鋪於四面,遍野聲滿平原,鐵騎磊落已(以)爭奔,勇夫生寧(猙獰)而競透。飛騰千里,恰似魚鱗;萬卒行行,猶如雁翅。長槍排●,直豎森森,?天屑角,對掌開弦,彎彎如寫月。白旌落雪,戰劍如霜,弩發雷奔,抽刀劍吼。將軍告令,水楔(泄)不通,大總管出教嚴嚀,飛鳥難度。兵馬浩浩澣澣,數百里之交橫,金甲●朧,銀鞍煥爛,騰踏山林,奔波鬧亂。胡菟(狐兔)怕而爭奔,驚龍蛇而競竄。  將軍馬上卓紅旗,兵士各各依條貫,

      先鋒踏道疾如風,即至黃河東北岸。

      先鋒引道路奔騰。

      排批舟船,橫軍渡水,所由修造,撲水蓬飛。兵馬既至江頭,便須宴設兵士。軍官食了,便即渡江。屬風浪靜,山林皎亮,日月貞明,霧捲青天,雲歸滄海。直為人多手眾,至曉即至江西。子胥告令軍兵,大須存心捉搦,此是平王之境,未曾諳悉山川,嶮隘先登,遠致虞候;長巡子將,絞略橫行。傔奏(走)偷路而行,遊奕經餘一月,行逞(程)向盡,欲至楚邦。楚王不幸早亡,立太子昭王,知其軍國。昭王聞子胥兵馬欲至,遂乃徵發天兵。簡練驍雄五戎之士,多賜絹帛,廣立功勳。楚國土曠人稠,遂即興兵百萬,●毒(旗纛)敵(蔽)日,衣甲漫天,列陣橫行,擬共子胥交戰。城上修營戰格,門門格立,拋車更伏,作冶鎔銅。四面多安擂木,兵馬具備,力敵萬夫。昭王統領勇夫,遂與吳軍相擊。子胥乃布兵列陣,一似魚鱗,跋羅迴吼喚,三聲大鼓,揚名即發。列千軍於楚塞,布萬陣於黃池。須臾鋒劍交橫,抽刀劍吼,槍沾汗血,箭下獐狂。塵土張天,鐵馬嘶滅,一死一進,唯努唯前,各辦殺心,終無退意。西軍大敗,遍野橫屍,干戈不得施張,人馬重重相厭(壓)。子胥十戰九勝,戰士不失一兵。昭王見兵被殺,怕懼奔走入城。子胥遂後奔馳,狀如蓬飛撲火。吳軍隨後即趁,恰似風雲一向,摩滅楚軍,狀似熱湯撥雪。子胥搖鞭語昭王曰:「你父平王,至當無道,與子娶婦,自納為妃。忠臣諫言,遂被誅戮;佞臣諂亂,卻賜封侯。殺我父兄,枉死傷苦,今乃報讎父罪,即當快吾心意。吾今欲食汝心,將為不足;縱使萬兵相向,未敵我之一身。今取你父骸骨,及你生身,祭我父兄靈魂始得。」昭王怕懼之心,遂即白旛降伏。吳軍大叫,直入楚城,尋逐昭王,燒其宮殿。昭王棄城而走,遂被仵相擒身,返縛昭王。「你父墳陵,今在何處?」昭王啟子胥曰:「我父平王,已從物化,負君之罪,命處黃泉。事既相當,身從臠割,父愆子替,何用屍骸!請快讎心,任從斧越(鉞)。」昭王被考,喫苦不前,忍痛不勝,遂即道父之墓所。子胥捉得魏陵,臠割捥取心肝,萬斬一身,并誅九族。子胥喚昭王曰:「我父被殺,棄擲深江。」遂乃偃息停流,取得平王骸骨。並魏陵昭帝,並悉總取心肝,行至江邊,以祭父兄靈曰:「小子子胥,深當不孝,父兄枉被殺戮,痛切奈何!比為勢力不加,所以蹉跎年歲。今還殺伊父子,棄擲深江,奉祭父兄,惟神納受。」子胥祭了,發聲大哭,感得日月無光,江河混沸。忽即雲昏霧暗,地動山摧。兵眾唅啼,人倫悽愴,魚龍飲氣(泣),江水不潮,澗竭泉枯,風塵慘列(烈)。子胥祭了,自把劍結恨之深,重斬平王白骨。其骨隨劍血流,狀似屠羊。取火燒之,當風颺作微塵。即捉劍斬昭王,作其百段,擲著江中,魚鱉食之,還同我父。子胥尋覓父兄骸不得,立樹乃作父兄,於今見在亳州境內東南一百廿里有餘,後世莫知,今城父懸(縣)是也。  子胥收兵卻返,擬伐梁鄭二邦。作書與鄭王曰:「楚平王無道,枉誅我父兄;子尚是君之臣,如何不與設計,遂與楚王遣死,以君賤臣,讎滅楚王,迴兵討鄭。」鄭王得信,忙怕異常,莫知何計。即欲興兵相敵,慮恐士卒不勝。遂召秘略之人:「止得吳軍兵者,分國共治,更賜千金。」及有魚人之子,遂即應募投名。「臣能止得吳軍,不須寸兵尺劍,唯須小船一隻,棹椑一枚,鮑魚一雙,麥飯一謳(甌),美酒一榼,放在城東水中,臣自有其方法。」鄭王依語,即覓船等,送在水中。魚人撥棹長歌,乘船遊戲。其鄭王閉卻城西門,城頭遙看,設何方計,卻得吳軍。子胥兵馬,欲至鄭國三十餘里,先遣健兒看鄭國有幾許兵馬相敵。行至鄭國,四城門閉。又行至城東門外,池水中唯獨有一人,乘漏蓋船,口唱歌而言曰:「蘆中一人,莫非窮事(士)乎?我有美酒一榼,魚肉五斤,餅有十播,飯有一罐,請來就船而食。

      凶即請自當,吉則知吾意,  儻若事明君,榮華取富貴。

      忽爾事相當,願勿生遺棄。」  其將聞船人此語,遂即卻迴,至子胥邊具說船人之語。子胥聞此語已,即知是船人之子,子胥歡?,「我有冤讎,至當相滅,因他得活,豈得孤(辜)恩!富貴忘貧,黃天不助;有恩不報,豈成人也!有恩若報,風流如(儒)雅。」子胥控馬籠\鞭,就水抱得小兒,拍搦悲啼吊問:「汝父沈溺深江,荼毒奈何奈何,願子莫懷讎恨!」鄭王怕懼,乃出城迎拜子胥,向前言曰:「臣聞將軍讎冤得達,?賀快哉!臣今死罪有餘,乞存草命。」子胥報鄭王曰:「兄事於君,君須藏掩,曲取平王之意,送往誅身,兄既身亡,君須代命。」鄭王曰:「遠使將書,云捨慈父之罪,臣不細委知,遣往相看。為言旬月即還,不知平王誅戮。臣今合死,愜意無言。大將軍得充讎心,滅其宗廟,快哉踊躍,?賀不勝!伏願寬恩,乞存活路。」船人啟言:「大將軍!我被鄭王召募,被吳軍來伐,能卻得吳軍兵者,賜金千斤、封邑萬戶。我既貪他重賞,其意如何?」子胥曰:「君不索吾身命,由自與之,取賞卻兵,敢相違負!」子胥見魚人勸諫,遂即適(釋)放鄭王。鄭王歡?,乃索酒食如山,三日三夜,供承吳軍兵馬。子胥遂策(冊)魚人之子為楚帝。楚鄭二邦,並乃太平。  即發天兵,討伐梁帝。梁王聞吳軍欲至,遂殺牛千頭,烹羊萬口,飲食堆如山岳,列在路邊,帳設鋪施。吳軍即至,梁王肘行膝步,拜謝子胥:「伏願寬恩,乞存活路。今聞將軍伐楚,臣等?賀不勝。遙助快哉,深加踊躍。」子胥報曰:「我緣急事,不能設計相留,懷恨於君,故來相伐。」子胥見酒食列在城南,乃問梁王。梁王啟大將軍曰:「此酒食可供將軍兵事(士)。」子胥既見此言,即令兵眾飽食。兵事食訖。其兵喫食飽足,精神踊躍,啟子胥言曰:「得他一食,慚人一色;得他兩食,謝他不足。」兵將咸言:「大將軍!此語快哉,莫伐梁王。」子胥心口思量:「我有冤讎,端心相滅,因他得活,豈得孤恩。」乃捨梁王之罪,語以(已)進發。乃收天兵,行至潁水河傍,仰面向天嘆而言曰:「我昔逃逝至此,遂從女子求餐;其女亦不相違,抱石投河而死,今日更無餘物,報女子之恩。」一依生存之言,遂取百金投潁水。子胥祭曰:  「我昔逃逝入南吳,在路相逢從乞食,

      慚君與我一中餐,抱石投河而命極(殛)。

      自從分別歲年多,朝朝暮暮長相憶,

      念君神識逐波濤,遊魂散漫隨荊棘。」  語已含啼而啟告,「冥靈幸願知懷抱,  既能貞質透河亡,黃泉能莫生惸嗟!

      幽冥路隔不相知,生死由來各異道,

      更無餘物奉於君,唯取百金相殯報。」

      子胥祭祀訖,迴兵行至阿姊家,捉到兩個外甥子安子永,兀(髡)其頭,截其耳,打卻前頭雙板齒。「我昔逃逝從乞食,捉我欲送楚平王。今日讎之,願汝永為奴僕。」

      天兵有限,不可久停,馬乃擊電奔星,行至子胥妻舍。擬迎婦歸吳國,遂即叩門而喚。其妻掩閉門庭,隔墻遙,不相容內(納)。子胥報妻曰:「吾昔遭楚難,愧君出應逢迎。今乃讎楚,迴軍相見,望同往日,何為閉門相卻,不睹容光?為當別有他情,何為恥胥不受?自茲隔別,每念君恩,愧賀(荷)不輕,故來諮屈。」妻答曰:「君乃昔遭楚難,行路相過,叩門面睹,此乃知君屈厄,妾乃懸響相仍。君乃拒諱不承,妾亦無能苦死。夫妻義重,望君結死同生。君乃先辱不輕,妾即後嫌不受。貧賤不相顧盼,富貴何假提攜!不貪寵祿榮華,願君知兒懷抱!」子胥乃承死罪,隔門拜謝叩頭。其妻既見慇懃,遂乃開門納受。恩愛還同昔日,相命即歸。

      子胥告令三軍,單行引隊。今既天下清太(泰),日月貞明,玉鞭齊打金鞍,乃為歌曰:

      我天兵兮不可對,塞平川兮千萬隊。

      一掃萬里絕塵埃,征討楚軍如瓦碎。

      大丈夫兒天道通,提戈驟甲遠從戎,

      戰卒驍雄如虎豹,鐵騎生寧(猙獰)真似龍。

      布陣鋪雲垂曳地,神旌集鶴發陵空,

      橫行天下無對當,將知萬國總還同。

      樂兮樂兮今日樂,歡兮歡兮今日歡,

      金鞭打節齊聲和,尋途遂乃入吳中。」

      征馬合合雜雜,隱隱●●,鐵馬提撕,大軍浩汗。長松青翠,短草黃禾,玉響清冷(泠),金鞍瓘錫。日夜登其長路,旬月即到吳中。吳王聞子胥得勝,遂即從騎迎來。子胥見吳王迎來,下馬拜謝吳王,高聲唱言起居曰:「遇(愚)臣自別龍顏後,匪懈之心中(終)不忘。臣蒙王借兵伐楚,兵眾與臣,共同一心。統領無乖,驅馳合契。兵至河北,營在楚南,平王不幸身亡,立太子昭王知其軍國。聞臣兵至,出敵相交。臣遣驍兵褐(遏)後,猛將衝前,一向摩滅楚軍,人馬重重相壓。橫屍遍野,血染山川。由如鶻打鴉鵝,狀若豹征狐兔。俗捧崑崙之押(壓)卵,何得不摧;執炬火已(以)焚毛,如何不盡?昭王見兵退散,遂即奔走入城藏:臣乃從後奔馳,遂即城中擒獲。臣已結恨尤深。即斬昭王百段。平王枯骨,劍斬血流。臣見此傷,讎心得止。吳之戰士,並總平安;煞楚兵夫,橫屍遍野。王之勢力,得愜讎心。愧賀大王,仰王無盡。不失一兵一馬,衣甲具全,中有驍勇之夫,願王酬功給效。」吳王曰:「朕自別卿之後,戀念不離心懷。慮恐楚卒人多,俠讎之心不達。天道相助,得已滅楚歸吳;所有功勳,朕自憂(優)加處分。」子胥隨帝部卒入城,檢納干戈,酬功給效。中有先鋒猛將,賞緋各賜金魚;執毒(纛)旌兵,皆佔班位;自餘戰卒,各悉酬柱國之勳。一時舞道(蹈)呵呵,咸言君王有感。吳王見子胥有大人之相,遂立子胥為國大相。

      後乃越王勾踐,興兵動眾,來伐吳軍。越國賢臣范蠡諫越王曰:「吳國賢臣仵子胥,上知天文,下知地里(理),文經武律,以立其身。相貌希奇,精神挺特。吳國大相,國之垓首。王今伐吳,定知自損。」越王言:「我計策以(已)成,不可中途而罷。」遂乃興兵動眾,往伐吳軍。其吳王,越兵來伐,遂遣國相仵子胥將兵往伐。子胥領兵共越兵交戰,殺越兵夫,橫屍遍野,血流漂杵。越王見兵被殺,遂共范蠡捉西(投向)會稽山避難。越王共范蠡向仵相邊進言曰:「吾見國相為父報讎,遂來相看,無有往伐之意。」子胥聞此言:「我不緣賢臣范蠡之言,越王合國死矣。」其越王追(退)兵還國後,乃吳王致疾,臨死之時,咐囑太子夫差:「汝後安國治人,一取國相子胥之語。」吳王死後,夫差太子為吳王。

      爾時吳王夜夢見殿上有神光,二夢見城頭鬱鬱槍槍(蒼蒼),三夢見城門交兵鬥戰,四夢見血流東南。吳王即遣宰彼(?)解夢,宰彼曰:「夢見殿上神光者富(福)祿盛;城頭鬱鬱槍槍者露如霜;南壁下匣北壁匡,王壽長;城門交兵者王手備纏綿;血流東南行者越軍亡。」吳王即遣子胥解夢。其子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情,文經武律,一切鬼神,悉皆通變。吳王即遣解夢。子胥曰:「臣解此夢,是大不祥。王若用宰彼此言,吳國定知除喪。」王曰:「何為?」子胥直詞解夢:「王夢見殿上神光者有大人至;城頭鬱鬱蒼蒼者荊棘備;南壁下有匣,北壁下有匡〔者〕王失位;城門交兵戰者越軍至;血流東南者屍遍地。王軍國滅,都緣宰彼之言。」吳王聞子胥此語,振睛努目,拍陛大嗔:「老臣監監,光祝我國。」子胥解夢了,見吳王嗔之,遂從殿上褰衣而下。吳王問子胥曰:「卿何褰衣而下?」子胥曰:「王殿上荊棘生,刺臣腳,是以褰衣而下殿。」王賜子胥燭玉之劍,令遣自死。子胥得王之劍,報諸百官等:「我死之後,割取我頭,懸安城東門上,我當看越軍來伐吳國者哉!」

      殺子胥了,越從吳貸粟四百萬石,吳王遂與越王粟,依數分付其粟。將後,越王蒸粟還吳,乃作書報吳王曰:「此粟甚好,王可遣百姓種之。」其粟還吳被蒸,入土並皆不生。百姓失業,一年少乏,飢虛五載。越王即共范蠡平章:「吳國安化治人,多取宰彼之言,共卿作何方計,可伐吳軍?」范蠡啟王曰:「吳國賢臣仵子胥,吳王令遣自死。屋無強樑,必當頹毀;牆無好土,不久即崩;國無忠臣,如何不壞!今有佞臣宰彼,可以貨求必得。」王曰:「將何物貨求?」范蠡啟言王曰:「宰彼好之金寶,好之美女,得此物必是開路,更無疑慮。」越王聞范蠡此語,即遣使人麗水取之黃金,荊山求之白玉,東海採之明珠,南國娉之美女,越王取得此物,即差勇猛之人,往向吳國,贈與宰彼。彼見此物,美女輕盈,明珠昭(照)灼,黃金煥爛,白玉無瑕。越贈宰彼,彼乃歡忻受納。王見此佞臣受貨,求之。又問范蠡曰:「吳王殺仵子胥之時,吳國不熟二年,百姓乏少飢虛,經今五載。」越王喚范蠡問曰:「寡人今欲伐吳國,其事如何?」范蠡啟言王曰:「王今伐吳,正是其時。」越王即將兵動眾四十萬人,行至中路,恐兵士不齊,路逢一努蝸(怒蛙),在道努鳴,下馬抱之。左右問曰:「王緣何事,抱此怒蝸?」王答:「我一生愛勇猛之人,此怒蝸在道努鳴,遂下馬抱之。」兵眾各自平章:「王見怒蝸,猶自下馬抱之,我等亦須努力,身強力健,王見我等,還如怒蝸相似。」兵士悉皆勇健,怒叫三聲。王見兵仕如此,皆賜重賞。行至江口,未過小江,停歇河邊,有一人上王瓠之酒,王飲不盡,頃(傾)在河中〔曰〕:「兵事(士)共寡人同飲。」其兵總飲河水,例聞水中有酒氣味,兵喫河水,皆得醉。王聞此語,大?。「單醪投河,三軍告醉。」越王將兵北渡江口,欲達吳國。其吳王聞越來伐,見百姓飢虛,氣力衰弱,無人可敵。吳王夜夢見忠臣仵子胥一言曰:「越將兵來伐,王可思之。」……平章:朕夢見忠臣仵子胥言,越將兵來……吾父

      二、〔孟姜女變文〕

      (前缺)

      □貴珍重送寒衣,未□(委)將何可報得?

      熱(執)別之時言不久,擬於朝暮再還鄉。

      誰為忽遭槌杵禍,魂銷命盡塞垣亡。

      當別已後到長城,當作之官相苦剋,

      命盡便被築城中,遊魂散漫隨荊●(棘)。

      勞貴遠道故相看,冒涉風霜損氣力,

      千萬珍重早皈還,貧兵地下長相億(憶)。

      其妻聞之大哭叫,不知君在長城妖。

      既云骸骨築城中,妾亦更知何所道。

      姜女自雹哭黃天,只恨賢夫亡太早。

      婦人決列(烈)感山河,大哭即得長城倒。

      古詩曰:

      隴上悲雲起,曠野哭聲哀,

      若道人無感,長城何為頹?

      石壁千尋列,山河一向迴,

      不應城崩倒,總為婦人來。

      塞外豈中論,寒心不忍聞。

      哭之以(已)畢,心神哀失,懊惱其夫,掩從亡沒。歎此貞心,更加憤鬱。髑髏無數,死人非一,骸骨縱橫,憑何取實。咬指取血,灑長城已(以)表單(丹)心,選其夫骨。

      姜女哭道何取此,玉貌散在黃沙裏,  為言墳隴有標●(題),壤壤髑髏若箇是?  嗚呼哀哉難簡擇,見即令人愁思起,

      一一捻取自看之,咬指取血從頭試。

      若是兒夫血入骨,不是杞梁血相離。  果報認得卻迴還,幸願不須相惟(違)棄。

      大哭咽喉聲已閉,雙眼長流淚難止;  黃天忽爾逆人情,賤妾同向長城死。

      三進三退,或悲或恨,鳥獸齊鳴,山林俱振。冤魂□□,□□□□,點血即肖(消),登時滲盡。筋脈骨節,三百餘分,不少一支,□□□□□□。更有數箇髑髏,無人搬運\,姜女悲啼,向前借問:「如許髑髏,佳俱(家居)何郡?因取夫迴,為君傳信。君若有神,兒當接引。」  髑髏既蒙問事意,己得傳言達故里,

      魂靈答應杞梁妻,我等並是名家子。

      被秦差充築城卒,辛苦不襟(禁)俱役死。

      舖屍野外斷知聞,春冬鎮臥黃沙裏。

      為報閨中哀怨人,努力招魂存祭祀,

      此言為記在心懷,見我耶孃方便說。

      叩頭□□□□□,□□□□□□□

      □骨今歲無人取,不免□□□□□  □□□□更加悽,領納鬼詞答□□

      □□□□□骨,自將背負,懊惱其……文祭曰:「△年△月△日,……庶修(羞)之奠,敬祭……行俱備,文通七篇。昔存之日,名振饗(響)於家邦,上下無嫌,剛柔得所。起為差充兵卒,遠築長城,喫苦不襟(禁),魂魄皈於蒿●(里)。預若紅花標(飄)落,長無睹萼之暉;延白雪以詞(辭)天,氣(豈)有還雲之路。嗚呼,賤妾謹饌單盃,疏蘭尊於玉席,增歆饗已(以)金盃。惟魂有神,應時納受。」

      祭之已了,角束夫骨,自將背負,□□□□,來(下缺)  三、漢將王陵變

      憶昔劉項起義爭雄,三尺白刃,博(撥)亂中原。東思禹帝,西定強秦。鞍不離馬背,甲不離將身。大陳(陣)七十二陳,小陳三十三陳,陳陳皆輸他西楚霸王。唯有漢高皇帝大殿而坐,詔其張良,附近殿前。張良聞詔,趨至殿前,拜舞禮中(終),叫呼萬歲。漢帝謂張良曰:「三軍將士,受其楚痛之聲,與寡人宣其口敕。號令三軍,怨寡人者,任居上殿,摽寡人首,送與西霸楚王。」三軍聞語,哽噎悲啼,皆負戈甲,去漢王三十步地遠下營去。夜至一更已盡,左先鋒兵馬使兼御史大夫王陵,右先鋒兵馬使兼御史大夫灌嬰,二將商量,擬往楚家斫營。張良謂灌嬰曰:「凡人斫營,先辭他上命;若不辭他上命,何名為斫營!」二將當時夜半越對,謼得皇帝洽背汗流。漢帝謂二人曰:「朕之無其詔命,何得夜半二人越對!」遂詔二大臣,附近殿前:「莫朕無天分,一任上殿,摽寡人首,送與西楚霸王亦得!」王陵奏曰:「臣緣事主,爭敢如然!臣見陛下頻戰頻輸,今夜二將擬往〔楚家〕斫營,擬切我王本情。」皇帝聞奏,龍顏大悅,開庫賜彫弓兩張,寶箭二百隻,分付與二大臣:「事了早迴,莫令朕之遠憂。」二將辭王,便往斫營處,〔從此〕一鋪,便是變初。  此是高皇八九年,自從每每事王前,

      寶劍利拔長離?,彫弓每每換三弦。

      陵語「大夫今夜出,楚家軍號總須翻,

      選揀諸臣去不得,將軍摜甲速攀鞍。」

      灌嬰大夫和曰:  「自從揮劍事高皇,大戰曾經數十場,

      小陣彭原都無數,遍體渾身刀劍瘡。

      不但今夜斫營去,前頭風火亦須湯。

      白羽新彫一百雙,龍劍初磨利若霜,  儻若今夜逢項羽,斬首將來獻我王。」

      二將辭王已訖,走出軍門,●(?)馬攀鞍,人如電掣,馬似流星,不經旬日之間,便到右軍界首。王陵謂灌嬰曰:「此雙后分天下之日,南去漢營二十里,北去項羽營二十里。」王陵又謂曰:「左將丁?、右將雍氏,各領馬軍一百餘騎,且在深草潛藏。」丁腰謂雍氏曰:「斷於漢將此處,敢為巡營。」二將聽得此事。放過楚軍,到峽路山,靽卻馬腳。王陵脫著體汗衫,掇一標記:「斫營,先到先待,後到後待,大夫大須審記,莫落他楚家奸。」便樨紫離門探聽更號。玉漏相傳,二更四點,臨入三更,看看則是斫營時節。項羽帳中盛寢之次,不覺精神恍忽,神思不安,●然驚覺,遍體汗流。人是六十萬之人,營是五花之營,遭遭●●,??惶惶,令(冷)人肝膽,奪人眼光。項羽遂乃高喝:「帳前莫有當直使者無?」季布捉刀:「奉霸王當直!」「既是當直,與寡人領將三百將士,何不巡營一遭!」季布應聲唱諾,領三百將士,當時便往巡營。中軍家三十將士各執闊刃驀刀,當時便喝:「來者甚人?」季布答曰:「我是季布!」「緣甚事得到此間?」「奉霸王巡營。」「既是巡營,有號也無?」季布答曰:「有號外示得。」中軍家將士答:「裏示!」合懼馬門●(霍)地開來,放出大軍。二將第四隊插身楚下,並無知覺,唯有季布奉霸王巡營,營內並無動靜。「今擬散卻兵馬,各歸營幕,望大王進止。」「依卿所奏!」二將勒在帳西角頭立地。營已入得,號又偷得。王陵謂灌嬰曰:「如何下手斫營?」灌嬰答曰:「嬰且不解斫營。當本奏上漢高皇帝之時,大夫奏,嬰且不奏,一切取大夫指撝。嬰解斫營?」王陵謂曰:「乍減者御史大夫官以陵作衙官以否,陵道捉便須捉,陵道斬便須斬。凡人斫營,捉得個知更官健,斬為三段,喚作厭兵之法;若捉他知更官健不得,火急出營,莫洛(落)他楚家奸。」便遂乃揭卻一幕,捉得知更官健,橫駝豎拽,到王陵面前。陵左手攪髮,右手抬刀,頭隨刃落,含血洒流四方。二將斫營處,謹為陳說:

      羽下精兵六十萬,團軍下卻五花營。

      將士夜深渾睡著,不知漢將入偷營。

      王陵抬刀南伴斫,將士初從夢裏驚。

      從帳下來猶未醒,亂煞何曾識姓名。  暗地行刀聲劈劈,帳前死者亂蹤(縱)橫。  項羽領兵至北面,不那南邊有灌嬰。  灌嬰揭幕蹤橫斫,直擬今霄(宵)作血坑。  項羽連聲唱禍事,不遣諸門亂出兵。  二將驀營行數里,在後唯聞相煞聲。

      二將斫營已了,卻歸漢朝。王陵先到標下,灌嬰不來,王陵心口思唯:「莫遭項羽獨(毒)手?」道由未竟,灌嬰到來。王陵謂灌嬰曰:「大難過了,更有小難,如何過得?」灌嬰答曰:「大夫斫營得勝,卻歸漢朝,何者以為小難?」王陵謂灌嬰曰:「下手斫營之時,左將丁腰,右將雍氏,各領馬軍百騎,把卻官道,水切不通。陵當有其一計,必合過得!」灌嬰謂王陵曰:「請大夫說其此計!」王陵曰:「我到左右二將之前,便宣我王有敕:左將丁腰、右將雍氏,何不存心覺察,放漢軍入營!見有三十六人斫營,捉得三十四人,更少二人,便須捉得。更須捉得兩人,便請同行,兩盈不知,賺下落馬,●跪存身,受口敕之次,便乃決鞭走過。」楚將見漢將走過,然知是斫營漢將,踏後如趕無賴;漢將見楚將來,雙弓背射,楚家兒郎,便見箭中,落馬身死。兵馬挍多,到界首,歸去不得,便往卻迴,而為轉說:

      王陵二將斫營迴,走馬南奔卻發來。

      王陵拔劍先開路,灌嬰從後譀龍媒。

      處分丁腰及雍氏,橫遮亂捉疾如飛。

      何期漢將多奸詐,馬上遙傳霸王追。

      二將當聞霸王令,下馬存身用耳聽。

      誰知黑地翻為白,黑地相逢知是誰?  王陵下鞭如掣電,灌嬰獨過似流星,  雙弓背射分分中,暗地唯聞落馬聲;

      為報北軍不用趕,今夜須知漢將知,

      傳語江東項羽道:「我是王陵及灌嬰。」

      其夜,西楚霸王四更已來,身穿金〔鉀〕,揭上(去)頭牟,返衙(牙)床如坐,詔鍾離末附近帳前。鍾離末蒙〔詔〕趍至帳前,叫呼萬歲。楚王曰:「在夜甚人斫營?與寡人領將一百識文字人,抄錄將來!」鍾離末唱●(喏)出門,頃刻之間,便到兩軍,抄錄已了,言道:「二十萬人,總著刀箭,五萬人當夜身死。」霸王聞語,轉加大怒:「過在甚人?」鍾離末奏曰:「過在左將丁腰、右將雍氏。」拔至帳前:「遣卿權知南遊奕,何不存心覺察,放漢將入界,斫破寡人六十萬軍營?」二將答曰:「口稱四更已來捉得。」霸王問曰:「捉得不得?」二將奏曰:「被漢將詐宣我王有敕,賺臣落馬受口敕之次,決鞭走過,踏後如趁,雙弓背射,損卻五十餘人。」霸王問曰:「甚人斫營?」奏曰:「漢家左先鋒兵馬使兼御史大夫王陵,右先鋒兵馬使兼御史大夫灌嬰。臨去傳語我王,今夜且去,明夜還來,交王急須準備。」二將交雪罪過,過在鍾離末。霸王曰:「拔至帳前!」「何不存心,放漢將斫破寡人軍營?領出軍門,斬為三段。」鍾離末答曰:「臣啟陛下,與陛下捉王陵去。」楚王曰:「王陵斫營得勝卻歸漢朝,甚處捉他?」鍾離末奏曰:「王陵須是漢將,住在綏州茶城村。若見王陵,捉取王陵;若不見,捉取陵母。將來營內,若楚蒸煮療治,待捉王陵不得之時,取死不晚。」鍾離末領三百將士,人又銜媒(枚),馬又勒轡\,不經旬日,便到綏州茶城村,圍繞陵莊,百匝千遭。新婦檢挍田苗,見其兵馬,斂袂堂前,說其本情處,若為陳說?

      陵妻亦(一)見非常怪,斂袂堂前說本情。

      陵母稱言道「不畏,應是我兒斫他營。」

      只是江東項羽使,遂交左右出封迎。

      離末拔劍至街前,犀甲彎弓臂上懸,

      先說王陵斫營事,然後始稱霸王言。  「身是楚將鍾離末,伏仕霸王八九年。  何期王陵生無賴,暗聽點漏至三更,

      損動霸王諸將士,枉煞平人數百千。

      火急西行自分雪,霸王固取莫摧(推)延。」  陵母聞言面微笑,「軍將緩語徒□叫,

      賤妾只生一箇子,只合在家養親老;

      投書獻策事高皇,日夜令吾心悄悄。  何期事主合如然,也解存身也偷號。

      王陵斫營為高皇,直擬項羽行無道。」  鍾離末曰:「老母如何對臣前頭罵詈楚主!」項上盤枷,枷驅上馬,不經旬日,便到楚國。遊奕走報:「鍾離末王陵母到來!」何用諮陳,三十武士,各執刀捧,驅逐陵母。霸王親問,身穿金鉀,揭去頭牟,搭箭彎弓,臂上懸劍,驅逐陵母,直至帳前。嚇協(脅)陵母言云:「肯修書詔兒已不?」其母遂為陳說:

      無道將軍是項羽,步卒精神若狼虎。

      漢將王陵來斫營,發使交人捉他母,

      遂將生杖引將來,搭箭彎弓如大怒。

      三魂真遣掌前飛,收什精神聽我語:

      「何得交兒仕漢王,竊盜偷蹤斫營去!

      如今火急要王陵,但願修書須命取。

      若不得王陵入楚來,常向此間為受苦。」

      陵母天生有大賢,聞喚王陵意慘然,

      須是女兒懷智節,高聲便答霸王言:

      「自從楚漢爭天下,萬姓惶惶總不安。

      斫營比是王陵過,無辜老母有何愆?」

      更欲從頭知有道,仰面惟稱告上天:

      但願漢存朝帝闕,老身甘奉入黃泉!」

      霸王聞語,轉加大怒,招鍾離末附近帳前:「交卿綏州茶城村捉得王陵母到來,兒又不招,更出無限言語,抵誤(忤)寡人。領將陵母,髡髮齊眉,脫卻沿身衣服,與短褐衣,兼帶鐵鉗,轉火隊將士解悶。各決杖伍下,又與三軍將士縫補衣裳。」陵母遂乃喫苦,不禁撲卻,槍枷如倒,一手案聲,一手按地,仰面向天哭:「大夫嬌子王陵」一聲。應是楚將聞者,可不肝腸寸斷,若為陳說?  苦見陵母不招兒,遂交轉隊苦陵遲,

      撲枷臥於槍下倒,失聲不覺喚嬌兒。  「憶昔汝父臨終日,塵莫天黃物末知,

      道子久後於光祖,定難安邦必有期。

      阿孃長記兒心腹,一事高皇更不移,

      斫營擬是傳天下,萬代我兒是門眉。  不見乳堂朝榮貴,先死黃泉事我兒。」  迴頭乃報楚家將:「大須歸家著鄉土,

      一朝兒郎偷得高皇號,還解捉你兒郎母。」

      三三五五暗中渧(啼),各各思家總擬歸,

      諸將相看淚如雨,莫怪今朝聲哽噎,  蓋有霸王行事虛。

      漢高皇帝大殿而坐,招其張良附近殿前。張良蒙詔,趨至殿前。漢王曰:「前月廿五日夜,王陵領騎將灌嬰,斫破項羽營亂,並無消息。擬差一人入楚,送其戰書,甚人堪往送書?」張良奏曰:「盧綰堪往送書!」皇帝問曰:「盧綰有何伎藝?」張良曰:「其人問一答十,問十答百,問百答千,心如懸河,問無不答。」皇帝聞奏,便詔盧綰,送其戰書。盧綰奏曰:「前後送書,萬無一迴,願其陛下,造其戰書,臣當敢送。」皇帝造戰書已了,封在匣中,分付盧綰。盧綰辭王已訖,走出軍門,●(秣)馬攀鞍,不紀(經)旬日,便到楚家界首。遊奕探著,奏上霸王。霸王聞奏,詔至帳前。盧綰得對,拜舞禮訖,霸王便聞(問):「漢主來時萬福?」答曰:「臣主來時萬福!」「卿等遠來上帳,賜其酒?!」霸王遂詔鍾離末,領取陵母,返縛,交三十武士,各執刀捧,驅至帳前,□□漢使,見盧綰帳中不問,霸王非常大怒:「帳中飲酒?盧綰,適來見驅過人否?」盧綰答曰:「臣啟陛下,見!」霸王謂曰:「不是別人,則是前月廿五日夜,王陵領騎將灌嬰,斫破寡人營亂,廿萬人各著刀箭,五萬人當夜身死。取謀\臣鍾離末一言,頭取陵母,適來驅過者便是陵母。」盧綰勃跳下階,便奏霸王:「王陵只是不知,或若王陵知了,星夜倍程入楚,救其慈母。」霸王聞奏,龍顏大悅,開庫償(賞)盧綰金拾斤。盧綰接得金十斤,便辭楚王:「臣當送書,甚有嚴限,望大王進止。」楚王曰:「但將漢王書來,尾頭標記一兩行,交戰但戰,要分但分。」辭王已了,走出軍門,●馬攀鞍,人如掣電,馬似流星,不經旬日,便到漢國。盧綰送戰書迴,朕要親問。叫呼萬歲,臣敢不奏:「前者二月二十五日夜,王陵領騎將灌嬰,斫破項羽營亂,取得謀\臣鍾離末言,綏州茶城村捉得王陵母,見在營中,受其苦楚。臣不敢不奏。」皇帝聞言,拍按(案)大驚,詔王陵附近殿前:「卿母見在營中,受其苦楚。放卿入楚,救其慈母,卿意者何?」「臣啟陛下,放陵入楚,救其慈母,兼請盧綰相隨。」辭王已了,走出軍門,不經旬日,便到兩軍界首。王陵眼?耳熱,暫請盧綰入楚,探其陵母。陵親若在,入楚救其慈母;陵母若無,共大夫卻歸漢朝,伏事聖體之君。陵母見送書盧綰,卻迴到來,恐怕兒來;兒若到來,兒又死,母亦死,交盧綰卻報王陵。陵母於霸王面前,口承修書招兒。霸王聞語,龍顏大悅。「陵母招兒,何用咨陳?」「不用別物,請大王腰閒太哥(阿)寶劍!」「但緣招兒,要寡人寶劍,作何使用?」「前後修書招兒,兒並不信,若借大王寶劍,卸下一子頭髮,封在書中,兒見頭髮,星夜倍程入楚救母。」霸王聞語,拔太哥(阿)劍,度與陵母。陵母得劍,去霸王三十餘步,「為報我王知,」陵母遂乃自刎,身終。其時天地失瑕之光,而為轉說:  其時風雲皆慘切,百鳥見之而泣血;

      界首先報王陵知,然後具奏高皇說。

      「汝奉將軍交探親,入營重見太夫人,

      聞道將軍在界首,舉目南占克是嗔。

      荒忙設計如雨息,恐怕臨時事不真。  迴頭乃報傳語去,卻發南頭事漢君。

      儻若一朝拜金闕,莫忘孃孃乳哺恩!

      莫怪將哀當面報,夫人自刎楚營門。」

      王陵既見使人說,肝腸寸斷如刀割,

      舉身自撲似山崩,耳鼻之中皆灑血。  「阿孃何必到如斯,蓋是逆兒行事拙,

      儻若一朝漢家興,舉手先斬鍾離末!」  盧綰報已了,卻共王陵到於漢界,門家奏言:「王陵救母卻迴。」遂乃詔至殿前,拜舞已訖。漢王曰:「放卿入楚救其慈母,救得已否?」王陵奏曰:「到界首精神恍惚,神思不安,暫請盧綰入楚,探其陵親。陵親見盧綰到來,拔霸王劍自刎身終。」皇帝聞奏,拍按大驚:「與寡人詔張良,」附近殿前,詔太史官邈其夫人靈在金牌之上,對三百員戰將,四十萬群臣,仰酺大設列饌珍羞,祭其王陵忠臣之母,贈一國太夫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