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谐的玉米

    谷三老汉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成“稳控对象”。

    自打被“稳控”,乡里的几个干部就不离谷三老汉左右了。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来跟您作伴儿”。现在的干部们猴精,怕老百姓抓辫子,说话都拐弯抹角。什么“作伴儿”?不就是监视么?谷三老汉虽然80岁了,脑子却还灵光。谷三老汉小时候就监视过别人。那时候谷三刚十来岁,是村里的儿童团长,爹曾领着他监视过地主。黑夜,爷儿俩躲在墙旮旯监视老地主的一举一动,眼睛都不敢随意眨。困了,爹就咬口辣椒,谷三咬娘给他的独头大蒜。

    过去监视地主,如今,地主一样被别人监视,谷三老汉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谷三老汉所居的青庄离县城不远。时下,土地越来越值钱,离城镇近的土地就更成了香饽饽。慢慢地,这些越来越值钱的土地上就不长绿油油的庄稼了,就长一片片的高楼大厦了。青庄,人均土地1.5亩,种粮食,也种蔬菜。绕村有条小河,用来浇地。现在持续干旱,干涸了。地里打了井,仍能浇灌。这些年,旱得不行,后来井也干了。小麦蔬菜不能种了,那玩意吃水。但可以种玉米,只是靠天收。

    这些年,政府到处开发,青庄成了风水宝地。开始,政府先征了100亩地建住宅小区。村民们第一次被征地,还没有经验,用开发商的话说老实。政府一引导,很便宜地就把地征过来了。这以后,几乎每年都或多或少征这个村的地,建工厂、修公路、搞别墅。全村的土地被征去了一多半。乡亲们这才慌了神。地没了,喝西北风吃空气?而且一而再而三地征,村民们都被征“油”了,使劲要高价。村民们要得多,政府出价低,这“高”和“低”一对立,征地就成了天下第一难。

    谷三老汉就一个儿子,在武汉工作,老伴去世早,儿子打算把爹接到武汉。可谷三老汉说武汉热得像火炉,怕蒸熟,将来死了钻火葬场的大烟囱,现在还没死就进你那蒸笼子?不去。其实,老汉不去的主要原因是舍不得他那半亩地。谷三本来有3亩地,现在只剩半亩了。那半亩地,种玉米,喝粥使。谷三老汉爱喝粥,他说咱中国人就是喝粥养大的。谷三老汉是出了名的倔脾气,儿子拗不过,考虑家里还有叔伯兄弟们能帮他照顾,就只好随他了。

    谷三老汉身子骨硬朗,把那半亩地打理得有棱有角,润着雨水,地皮一湿,他会亲自点上玉米种子。那金黄黄的玉米种子丢进泥土,就丢进去一个个希望。不出10天,地里就嫩绿一片了。秋天一到,谷三老汉会亲手掰下那一颗颗金灿灿的玉米。

    这两天,村里传来消息,说政府又打算征地了,要建个大型粉丝厂,而且征的这块地就包括谷三老汉的那半亩。谷三老汉听了,猴烧腚一般急火火地去找村长。村长叫谷金宝,是谷三老汉的侄子。谷金宝正呼噜呼噜吃面条,见谷三来了,欠起屁股让凳子,端着饭碗“虚”他一下。谷三老汉问是不是又征地了?谷金宝嘴里嚼着面条不清不浑地说:“是的是的,乡里刚开了会。好事咧!在咱村建厂,得优先安排咱们村的人打工咧,省得背着铺盖卷老远去省城。”谷三老汉一拍屁股,差点蹦个高:“好个屁!地都没了,你吃啥?”谷三笑笑:“伯啊,你得算个账,一亩地给咱10万款子,这一亩地种多少玉米才能挣10万?那么多钱,打着滚买粮食。”谷三老汉“呸”一声,把脑袋凑近金宝:“你咋就光算眼面前这丁点账,你花完,你儿子呢,你孙子呢?往后让他们喝西北风啊!”金宝依旧吃得呼噜呼噜:“谁看那么远,不定哪一天打起仗来,两原子弹一扔,地球就玩球了呢!”“呸,浑理。”谷三老汉站起身,“谁爱卖谁卖,我反正不卖,我喝粥。”谷金宝见他要走,站起身,把最后一口面条划拉到嘴里:“有那钱,买白面吃面条,谁稀罕喝粥?”谷三老汉骂一句,扬起手:“你小子成心,是不?”金宝一缩脖子,陪了笑:“跟伯开个玩笑么!伯得支持我工作。咱那地可不能不卖啊!”“你想好事吧,我喝粥。”说罢,谷三老汉甩给金宝一个佝偻的背影,鸭子般摇晃着走了。

    从金宝大门回来,谷三老汉就去了地里。一到地头,那清香芬芳的田野气息就爽爽荡荡扑面而来。此时玉米棵正吐穗。今年雨水勤,风也不大,玉米长得根壮叶肥风光无限……谷三老汉越看越爱,脸蛋子就绽起了菊花。不过谷三老汉很快就皱了眉,这么好的地要被征了,谷三老汉气就不打一处来。谷三老汉气哼哼地往回走,逢人就喊:“知道要买咱的地不?”有人说:“知道知道。”遇到不知道的主儿,谷三就跟人一五一十地细说。“卖了地咱吃啥?能卖?”有人说:“那能有啥办法?咱胳膊拧不过大腿。”谷三点点那人鼻子:“song包。”走着走着遇到了本家孙子大墩子,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大墩子龇着牙恨恨地说:“打死都不卖。”谷三老汉找到了同盟,来了精神:“对,打死也不卖。”

    谷三老汉这一路吆喝,争取到了许多同盟。

    没几天,地里来了几辆车,有人拿下测量仪器测量土地。谷金宝几个村干部被人指挥着画线。金宝猫着腰,左手端铁锹,上面装了白灰粉,手腕上抬,胳膊肘压着铁锹柄,维持着平衡。右手拿一木棍一溜碎步有节奏地敲击着铁锹。金宝做得很专业很投入,给人以行云流水般的美感,名角演戏般有声有行。那白灰粉被震荡到地上延伸出一道笔直的白线。谷三老汉远远望着,啐口唾沫,骂声“汉奸”,心一揪一揪的。

    画上界线,村里就组织村民代表和征地户开会。金宝唾沫星子飞半天,说现在是和谐社会咱们都应该和谐对不?大家同意不?同意的就签字。有人就和谐了,或麻利利或肉吐吐地签了。谷三老汉他们一部分人就是不和谐,大墩子驴一样地叫唤,那火气能把屋子烤糊了。 会开砸了,乡里干部就下来了,和村干部一起挨家做工作。今儿一户明儿两户,干部们一点一点拱,就又有一些户签了字,最后只剩下谷三和大墩子等18户。

    政府征地也算征出了经验,知道不可能百分之百同意,就先量地,走哪说哪。第二天,村里的大喇叭喊被征户去配合丈量土地,登记造册,张三多少李四多少,按手印领钱,耕种权就交回了集体。

    政府这边忙乎,谷三他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等着被蚕食,18户村民联名写了告状信。次日,18个人租了3辆面包车开赴市里。谁知乡里得了信,半路把他们截回来了。

    连夜,乡村两级干部又开始做这18户工作,一个干部包几户。政府也算有本事,几天后,又有几户被“和谐”了。谷三老汉的队伍越来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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