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的爱情算式

    后来她在相亲网站上再搜到他的信息时,他已把自己的资料篡改得面目全非:一直还在等房价最低点的他,竟然“已购住房”;在无编制民办学院的他,职业改成“公务员”;籍贯仍旧空缺;身高倒还是一开始虚设的谎言。

    她哑然一笑。

    点开了他们最初相识时的通信,依然能够清晰地瞥见他每一句言语后面的内心轨迹。而这一切要从最老套的相亲见面说起。

    那是五月份的一个夜晚,他们约好了在大洋百货见面。他给她的第一印象,竟然是两道深皱的眉—发来的照片是他笑得很阳光的大学证件照。他比学生时代更加世故苍老,可是他有一种圆滑、善于观察和取悦他人的天赋。一顿饭吃完时,她起先反复揉搓面巾纸的手已经完全松弛下来,并且笃定了两人由于在爱好和思考方面相近而一拍即合,尤其能在这个浮躁的社会中相遇,更是心心相惜。

    他尽力学着不皱眉,想让自己趋向于对方心中的完美,并把每一个步骤做到最好,筹划再筹划,连一句话也要想好了再讲。

    开始的时候他对她更多是一种欣赏。介绍他自己的家庭时,他会虚荣地说自己的父亲原来做了十年中学老师,后来考上了公务员,在县城的计生办做一个小领导;母亲是考到最高职称的小学老师。她默默地评价道,你父亲本是个书匠,在学校里言传身教极好,可是偏偏踌躇满志挤入公门。众人都往独木桥上推挤,却少有人明白自己适合的究竟是什么。说完这句话,她见到他诧异地看着她,仿佛她是在警醒他今后的困顿与纠结。

    他们的确有很多共同的语言和话题。比如对同一本书发生兴趣,网购回来做阅读笔记,共同探究下去;性情均属绿色系,对声色犬马的事物兴趣甚微,热爱清静,早睡早起;同样属于心思细密的人,逻辑能力彼此相当,经常一个人想到了上半句,下半句已经从另一个人嘴里脱口而出。几个月下来,她对他逐渐好感,尤其有他在的时候,她的出行、购物、用餐、事业,都可以被筹划得更聪明—他把她的生活提升了一个档次。

    七夕之前他的一句话打动了她:“你缺乏的就是社交,干脆哪天我们批发一桶花,我陪你一起在新街口叫卖吧。”为了与她更快进入婚姻的殿堂,他四处颠簸,平均每天看两处房子。他告诉她自己动力十足。

    有时候他会开玩笑:“你没有我第二个女朋友聪明,没有我第三个女朋友漂亮。”

    她会一歪头反驳:“可是我比你第二个女朋友漂亮,比第三个女朋友聪明。”

    美中不足的一点,就是他太追求完美和擅长比较。和他在一起,像在看一场电影,周围笑得很开心,可他就是不入戏。因为他一直在理性分析所有剧情。

    后来她才知道,从相识的那一刻开始,他便着手搜寻关于她的所有信息,探究她的真伪。然后逐条分析,还总是设一些套子等她钻进去,去证实他最初料想的正确性。

    他所有的验证和揣测,好像只是为了证明“她就是假的”,仿佛见证不了心里不甘心,一定要找到更多证据来证明。

    他说在搜到那条信息的一刹那,他的内心世界就不再平稳了,她已经不再完美了。

    原来她毕业的学校是一所三本院校,而身为大学老师的他根本放不下这份虚荣。其实,她并没有要隐瞒那个人的意思,只是自己一直没有主动提起罢了。他语无伦次地说自己要先回苏北农村老家一段时间,无法见她。

    她夜里也不睡觉,陪他聊天,却不就事论事,换了话题开开心心地打趣自己,说等发了工资可以买一条花式的背带裤爬山穿。

    他很感动她的稳重,却透露了自己软弱的往事:他的第三个女朋友也不是公办本科毕业。他说你想不到那个女的竟然能窝在家里一天不出去吃饭,只吃饼干;她有一次心血来潮要煮东西给我吃,面条水饺她都说不行,后来端上来烂在锅里的汤圆;她有一次和我吵架,自己摔门跑了出去,在外面转了两个小时,给我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一直等着我跑出去追她。他说他们相识于她读大专的时候,那时候他凑巧做她的辅导员助理。她主动追的他,告诉她为了配得起他,自己也要考本科,也要考研。

    他和之前的一个女友有过爱情,很确切的爱情。他们曾经在一起散步时路过一片花地,当时他随手摘下一朵放在她手里,而那个女孩在几个月后,竟然交还回一个大瓶子,里面是已经比原来茂盛几倍、盛放饱满的花束。他母亲劝他,这个女孩已经可以了,因为她好爱他。但是他嫌弃的是,与她匹配的婚姻质量,没有他第一个研究生女友能够给予的高。他说,这是一辈子的事情。

    在他的世界里,爱情就是一个算式,把所有的条件拿来加减。他觉得他最大的损失就是为了一个“低质量”的女人白白浪费了两年,否则他这么大的年龄不会至今未婚。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以后,他渐渐冷淡。仍旧每天在QQ上保持联系,但都成为了短句回复的例行公事;还是和她见面,可是频频低头查看手机时间。终于有一天他暗示她,如果对自己有什么不满意,也可以在外面继续相亲。

    “如果没有找到更合适的,我还是会回来找你。”他这样说。

    她不解地问他:“难道这些外在的条件和标准就那么重要吗?”他反问:“你知道我的身高为什么不高吗?”因为他当年上初中长身体的时候,为了成绩每天只睡四个小时,身体发育受到了很大影响。如今奋斗到大学讲师的他,仍然认为考大学才是惟一的出路。

    这只是他这辈子得不偿失的一个开始。因为父辈培养的这种价值观,已经根深蒂固到了他的骨子里。他还会一年一年,和父亲一样继续考公务员。

    与聪明机敏、生存能力无关,他也许很优秀,但是和他度过一生,会很沉重很压抑。她不觉得在这个人的世界里还有什么驻足的必要。她不是他的爱情算式,从来都不需要他心甘情愿地划上一个等号。或许那个给他一大束花的女孩,才是失落在他青春里的人。至少今后,她再也不用看见如此深重的皱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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