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段生死爱情,两段不朽传奇

    爱情枝叶悄然生长

    1933年,在燕京大学社会学系师从吴文藻的费孝通,考入了清华大学研究院,跟随俄籍教授史禄国学习体质人类学。一次聚会上,费孝通结识了高鼻深目、有着古典气质的王同惠。她比他低两届,也是吴文藻的学生。他们常常就人口问题展开辩论,被“学问”这条看不见的线牵着,他们的交流越来越多。

    那时,费孝通刚刚翻译完《社会变迁》,译稿尚未出版,王同惠要求先睹为快。费孝通于是建议她借来英文原版书,边阅边校,将来可以作为两人的合译本出版。恰好此时,王同惠也在翻译人类学家许让神父的法文著作《甘肃土人的婚姻》,她主张对等原则,让法文刚刚入门的费孝通也对照原文,边学边抄,算作他们的另一部合译本。合作中,两人互学互进,爱情的枝叶也悄然生长。

    两人的交往频繁起来。每逢假日,不是他骑车到未名湖畔找她相叙,就是她去清华的实验室与他相聚。大雪天,他站在女生宿舍的红色门前等她,心被温暖和幸福包裹。学校附近的圆明园、颐和园也留下了他们漫步倾谈的身影。彼此倾慕、相互爱悦,她的善良、朴素和执着,让他听到了理解的心声。

    “两人从各不相让、相互争论的同学关系,逐步进入了穿梭往来、红门立雪、认同知己、合作翻译的亲密关系”,费孝通在追忆他们温馨的恋爱时用诗一般的语言写道。那段时间,也成为费孝通一生中“心情最平服,工作最舒畅,生活最优裕,学业最有劲”的时期。

    爱情成为绝唱

    两年后,费孝通毕业,得到了去广西大瑶山考察的机会。王同惠申请一同前往。她希望他们能合写一本关于社会学的书。以同学身份同行,难免引起非议,于是,1935年8月,情深意笃的他们举行了简单却郑重的婚礼。

    婚后,他们踏上了去大瑶山的路。大瑶山神奇而美丽,却也是蛮荒之地,地势险峻、百兽聚集。因理想的交融和心灵的默契,虽风雨长途,但他們不知疲倦、不畏艰险,历时两个月,终于到达目的地。

    考察困难重重,人类学调查需要对人群进行体质检查,因为当地人的排斥,工作难以展开。王同惠的女性身份和语言能力成为便利,她耐心地解释,主动帮村民干活,很快获得瑶民的信任和好感。奔走在村落间,他们与瑶民同吃同住,“夜卧土屋,日吃淡饭”。作为“现代中国第一个作民族考察的女子”,在土屋噼啪作响的火塘边,王同惠撰写了《桂行通讯》系列,为《北平晨报》等媒体发回一篇篇鲜活生动、散发着浓郁民族特色的乡土笔记。吴文藻如此评价:“这些文章字里行间充满了快乐、勇敢、新颖、惊奇的印象,读完后真使我兴奋!”

    他们的身影,让遥远空寂的大瑶山温馨又生动。他们有了爱的结晶,他想让她先回北平休养,但她坚持说:“我要和你在一起。”

    1935年12月16日,两人在向导和挑夫的带领下,向另一个村落转移。山路陡峭,怀有身孕的王同惠累得气喘吁吁,他扶着她坐在石头上歇息,不料起身时,茫茫竹林中,已不见了向导和挑夫的影子。摸索前行中,天渐渐黑下来,看到前面有一处形似房屋的建筑时,他立刻上前推门,不料,石头轰然倒下,他误入了瑶族猎户为捕兽设的陷阱。

    他身受重伤,她奋力搬开他身上的巨石,把他移到安全地带。救夫心切的她决定去寻求援助。第二天上午,一名放牛的瑶族妇女发现了他,他得救了!可她却音信全无。村里所有青壮年出去搜寻,七天后,终于在一处悬崖下的山涧边,找到了她的遗体。那里,距离他们迷路的竹林足足有6个小时路程。

    24岁,她魂归大瑶山。拖着重伤之躯,他将她安葬在梧州白鹤山,并亲笔撰写碑文:“通误陷虎阱,自为必死,而妻力移巨石,得获更生……妻竟怀爱而终,伤哉!”短短二百字,诉尽离殇。她去世那天,他们结婚仅108天。

    她依然盛开

    “人天无据,灵会难期。”巨大的打击令费孝通痛不欲生,半年后,他才记录下当时的绝望心情,“同惠死后,我曾打定主意把我们二人一同埋葬在瑶山里,但是不知老天存什么心,屡次把我从死中拖出来,一直到现在,正似一个打不醒的噩梦!”

    “同惠在天之灵,留我之生以尽未了之责”,伤情好转后,费孝通开始整理他们在考察中搜集的资料,和着泪水和思念撰写《花篮瑶社会组织》一书。这本书首次全面系统地介绍了瑶族的族源、语言、民俗等,开创了中国社会学的新领域。作者署名王同惠,她的名字永远镌刻在社会学的历史丰碑上。

    1936年秋天,费孝通赴英国留学。不久,他撰写的《江村经济》在伦敦出版,学界为之轰动,此书被称为“人类学实地调查和理论工作发展中的一个里程碑”。在书的扉页,他深情写道:“献给我的妻子王同惠,1935年,我们考察瑶山时,她为人类学献出了生命,她的庄严牺牲使我别无选择地永远跟随着她。”

    那时,战争使得生活动荡,学术道路坎坷,但1938年,费孝通还是选择回到了祖国。1939年,在印度尼西亚当过老师的孟吟成为他的第二任妻子。一年后,女儿出生,为了纪念王同惠,他给孩子取名费宗惠,乳名“小惠”。

    1979年,费孝通迎来“第二次学术生命”。被通知搬家前,整理书架上的旧书时,一叠发黄的稿纸惊现眼前,那正是四十多年前,他和王同惠共同翻译的《甘肃土人的婚姻》。看着王同惠的笔迹,一时之间,疑在梦中。手抚这一叠纸页黄脆的稿子,他耳边又响起当年王同惠的声音:“为什么我们中国人不能自己写这样的书呢?”

    瑶山有他们的青春芳华,不顾年迈,费孝通五上瑶山祭奠亡妻。“心殇难复愈,人天隔几许”,曾经深爱,永远刻骨铭心,此时回首,长久的一生也只是短暂一瞬。

    2005年4月,费孝通去世,临终遗愿是把他的部分骨灰与王同惠合葬。这一次,他们再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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