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穿衣梦

    在上学时,母亲给我织了一件绿色毛衣。这是纯粹的专属,属于我一个人的衣服。

    在瑟缩的初秋,我喜滋滋地穿了那件绿色的小小毛衣去上学,满目阳光都是笑。一直到北风萧杀,仍孔雀开屏似的翘着那点绿色,任上下牙齿打着架,也不肯添衣。

    棉袄罩衣都是老式裁缝的手艺。方正对襟立领,身子直通而下,下摆更宽一点,像一个布口袋,前襟很不服气地翘起老高,像个大肚皮。一些关于北方农村题材的影片里常有它的影子。

    天冷,不得已穿姐姐的棉袄,涨红着脸狠狠往下拉,一松手又现回原形,几次三番地努力之后,终于似受了万般委屈,眼泪吧嗒吧嗒直掉。发着狠催自己快快长大,快快长大,穿自己的衣服!

    曾经有位同学,在漫天大雪的日子,路上积雪尺把厚,他没有穿鞋。穿了一双下田插秧穿的长长的白色塑料袜,夸张地绑着草绳不让它们在走路的时候往下掉。一进教室,全体笑翻。然而他面不改色,娱了同学之后又乐自己,在讲台上一通独白:“别人家是热天种田,我家是冷天种,种到一半上学怕迟到,又来不及回家换,就只好穿来上学堂……”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是全班同学喝彩的热闹。这样的冷静幽默,内在的强大,让人佩服。

    年少时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初升的太阳苍白无力,渐渐地跃起成一轮圆圆的温暖。在一个初冬的早晨,母亲请了裁缝师傅。要做新衣了,每个人心中的那份雀跃的欢喜自不必说,好日子终于来了,我“长大了”。似做梦般,终于是自己的了—这衣服。

    我那时候已经有了自己的性格,对于母亲扯的布—红衣绿裤—表示万分不满,嫌母亲没有审美眼光,红绿配,简直土得掉渣。我们的母亲们,刚刚从咖啡藏青、从黑白灰的世界里挣脱出来。鲜艳的红、明媚的绿,入到她们的眼里,多么可爱。她们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的小小孩童,打扮得如花一般。

    我的那一身红衣绿裤,在大年三十夜走秀似的展示了一回之后,红衣被打入冷宫,永久地垫在了箱底—我是如此不喜欢,尽管它是我自己的新衣。

    有人说,每个人总有适合自己的色彩,暖色或是冷色。于是发现有些悲哀,适合我的,是冷色调。一直拒绝色彩强烈的调,一切斑斓皆与我无缘。

    还好,对于裤子款式的喜欢远远超过了颜色。它的绿不带翠,晕染了一点粉粉的雾,比墨绿浅比淡绿深,看来看去,都似一竿讨人喜欢的竹。时兴的小喇叭裤,穿了倒是蛮贴心,大家一致赞好。为这点小小的虚荣心,代价是膝盖磨破了洞,裤子上的两块补丁让我很是懊恼过一阵子。

    也是这绿色的裤子,为我赚到过无数羡慕的表情。同龄人中,我是如此幸福地有着属于自己的—不是接手老大老二老三们穿过的—时下流行的小喇叭裤。那件被压在了箱底的红罩衣,过后,心里生出了些许的怜惜。红色也就将就了,假如母亲依我的愿做成娃娃衣(胸前后背破开成上下两片,下片打密密的褶,显出女孩子的轻盈可爱),和喇叭裤终是相配的。很傻很笨拙的立领对襟罩衣怎能搭配纤纤喇叭裤呢,况且是一种俗气的红?

    可是母亲有母亲的计算,罩衣是用来罩棉袄的,冬天怎么可能不穿棉袄?可是,我宁愿挨冻,却是再不肯穿棉袄了。

    后来,家里添置了缝纫机,却是摆设。为着一个“穿衣梦”,我硬着头皮,努力协调不听话的手脚,以牺牲不计其数的缝纫针为代价练就了“基本功”。“试验品”是姐姐的一件黑白深绿格子的双排扣外套,琢磨半天,怎样为这宽松的衣服“瘦身”?我自有小聪明,在衣服腰身处打了一排密密的褶,不说,还以为是裁缝原创。

    对于女儿的无师自通,父亲私底下在母亲跟前狠狠地夸了一把,怂恿了爱臭美的我发明创造的轰轰烈烈的欲望,似乎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缝纫机在滴滴嗒嗒的时间里一路欢唱,差点成就了一个服装设计师的理想。可是,我只是一个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的无名小卒,在路上走着走着,就走岔道了。“三日鲜”,于我,这个词是如此准确。

    而今,高调的美丽,撞色的心跳,所有这些统统忽略,不为所动。一路上,对黑白灰的偏爱,从来未曾舍弃。这宁静沉稳的水墨色调,似另一个自己,只有接近它们,内心才是妥帖的、平整的。

    在淡墨水彩的晕染下,忧伤似乎也有了一种浪漫的朦胧。只是有时候,记忆像旧家具里的樟木香,在心里跳出来拥抱你,轻轻缠绕你,迷漫绵延的想念。立领、绣花,点点的古典元素,搭上银镯子,发簪横斜,是阳光后老照片里温暖的意境,在梦里开出了另一枝花。那些老底子的东西忽然在某一天挤进了我的生活,就似曾经熟悉的那个人,陡然转身,笑意盈盈地漫过你的点点滴滴。

    于是,想把所有的时光打发,在温暖的记忆里,我又开始做一个关于穿衣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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